找工作

如今，夏天的最后一片叶子已经落下，秋风吹得空气变得澄澈清明，冬天眼看着就要到了，寒冷，静寂，无边的黑夜，将使我整日蜷缩在床上做被煤烟熏黑的梦。

集市上卖的橘子和橙子黄澄澄的，带着夏日骄阳的味道。我买了很多，放在妹妹病床前。她皱着眉头，嚼着橘子，对我说，这橘子是苦的。

 “唉，你早上刚刚吃下一大碗药汤，现在多吃些橘子，慢慢你就能尝出甜味儿啦。”我说。

 “是这橘子本身就不甜，发酸，你买到不好的橘子啦。你又是在那个一笑就露出金牙的商贩那儿买的，是不是？他的橘子越来越难吃啦。你以后换一家买吧。”

“今天外面更冷啦，”我说道，“昨晚的雨下得稀稀拉拉，使我觉得被子似乎都被雨声淌湿啦，一晚上都没睡着，在那儿翻来覆去。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好受，说不定你要是和我一起住在家里，我就能有勇气拉开灯，到楼下客厅里，到院子里去走走了，闻闻迟来的月季浇着雨水的味儿，或者不停在客厅的地板上走来走去消耗一下使我常常失眠的精力。但我一个人躺在那儿，空气太孤独了，好像随时会有鬼魂或幽灵，随时会有令人恐惧、令人撕心裂肺尖叫的东西闯进我房间的黑暗里，我只能继续在冰凉的床板上躺着，在棉被里蜷缩着，因失眠而睁着眼睛，瞪着黑暗里失去了轮廓的家具。”

“但是躺在这儿是不是好很多啊，”我继续说，“这儿真好，暖气开得这么足，这个病室里还躺着别的病人，你并不会觉得乏味，并不会觉得无聊，是不是？你会觉得这儿是个舒服的床铺，很少有黑暗和孤单侵袭的房间，外面还有护士小姐随时等着你们这些病友使唤。妹妹，早点儿好起来吧，我们得回家去住，我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觉得孤独和恐惧，除了我再也没有一个人啦。但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我当时在黑暗中就想这个问题，想啊想，想啊想，我终于想到，这是由于咱们的房子挨着人家太远啦，太远啦，一到夜晚，街上也没有一个行人啦，全世界空空地只剩下咱们俩。妹妹，咱们最好是搬出去，搬走，搬得离这儿远远的，要我说，咱们早就该这样，毕竟冬天很快就来了，到时候，一下雪，空气降到零度，声音也消失了，我们就像夏天留下的最后两只麻雀孤零零的，在院子的雪覆盖着早就枯萎的草地上啄食。我们搬走吧，搬到热闹的村子那儿，成天和女房东在她的厨房里吃饭，晚上可以围着火炉一直聊天，推迟上床休息的时间，还有小猫懒懒地趴在地板上。”

 “我喜欢小猫，”妹妹说道，“我喜欢冬天围着火炉、坐在一块儿漫无目的闲聊，是啊，找个出租房间的房子，我们搬到热闹的村子居住。那样漫漫长夜就好打发了，那儿的村民为了对付寒冷枯寂的冬夜使夜晚到处亮亮的，仿佛是黄昏的延续，那就不会觉得该上床了，该睡觉了，就像小时候妈妈非要让我们在玩游戏玩得正开心的劲头上哄咱们上床睡觉。但是钱呢，姐姐，钱呢，没有钱，这些都不过是幻想，而且我还得住院，咱们付完这些钱，还有那么多钱可以去找一个出租房间的房子吗？”

“是啊，对，”我说道，“我得去找个工作，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人要想养活自己，就得工作，工作！是啊，我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咱们，叫咱们的冬天过得热热闹闹、舒舒服服的。从前，我总不想工作，只想游手好闲，成天什么也不做。我们的钱慢慢花光了，是啊，花光了，要是总有那么一笔钱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成日成日地继续游手好闲下去了。不，不，这不对，要工作，要工作啊，否则怎么能够算是人呢？我要靠双手养活自己，我明天就去银行，问问他们需不需要一个文书。我的学业也算过关了，多少能做一些文件修改、订印，数字统计、核对的工作，尽管这么多年我都没想过利用我的过关的学习能力来找一份适合的工作，尽管他们也许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而宁愿把那工作交给更合适、更年轻的人去做，妹妹，真的，万一真的是这样，我该怎么办呢？难道要我带着找工作被拒绝的绝望心情在大街上兜风，被风吹得头脑昏昏想要躺倒吗？不，不过我还得去试一试，是啊，我得工作，工作！我们需要工作！”

傍晚。我买了一袋橙子带给妹妹，她问，“你找到文书工作了吗？”

“是啊，”我高兴地说道，“我从医院出来，就往最近的银行走去，银行的职员以为我是去存钱或取钱的，对我说，您先排队吧，等到轮到了您会叫您的。我说道，不，不，我是来找工作的。对方说，您想找什么工作？我说，找文书工作，因为您这儿是银行，很可能缺人手，我的学业过关，能够对数字进行核对修改，还能够修改复印文件。我是个对领导来说得心应手的员工。对方说，我们这儿不需要文书，事实上，我们这儿的工作岗位已经饱和啦，人手够多啦，您到别的地方试试看吧。我又说道，干嘛不让我试试呢？尽管我多年以来没有工作过了，但这不妨碍我会在这儿干得很好的。什么，您从未工作过，对方瞪大了眼睛。不是，不是，当然不是这样，我说道，我工作过的，只是多年来没有再工作过了，这是由于我喜欢游手好闲。游手好闲，对方哈哈笑道，好吧，您可以在这儿工作，我们这儿都是认真工作的家伙，对客户存款的数字常常不停修改啊，修改，结果弄得大家都昏头乱序。我们受到不少客户的投诉，说他们明明还在这儿存有一笔钱，但职员拿来的账本上却写着零！这事常常发生，我就想到，不能再这样下去，砸这家银行的招牌。而这些记错的账本都是由于我那些太过于勤勤恳恳地努力的员工，唉，他们要是多花点时间回家里吃饭，而不是在这儿加班，然后随随便便拿方便面或者香肠面包对付一下，就为了不断地对账面上的数字进行修改，直到修改到他们认为是正确的为止，那么这个银行就不会受到那么多客户投诉啦！我们正需要一个像您这样喜欢游手好闲的职员，您明天就到这儿上班吧！”

 你瞧，妹妹，我就是这样找到了一份文书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