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鸟儿一样（原创小说）
文/林薄荷
（一）
看完血液报告单，苏苏轻微地叹了口气。还是那样，贫血依然没有好转。
血液供给不够，她每天感觉疲惫乏力，买个菜回来都要休息半天。年轻轻的，废人一般。有时候难过得蒙着被子哭。
出了医院后门，行走在骄阳下，苏苏和路边枯萎的蓬蒿一样垂头丧气。456路公交车来了，她抓着门把手上车，刷卡，找到靠窗的位置。车里人不多，除了司机和白发苍苍的老人，其余的人都在低头看手机。一位妈妈带着孩子看动画片，声音充斥着整个车厢。
苏苏也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没有来电，没有信息。又放回帆布包。
行道树已绿荫蔽日，路上的行人着短袖、裙子，戴帽、打伞。夏天真的来了。
回到家，吃了几块饼干，喝点水，开始大扫除。
她有洁癖，以前身体好的时候每天都拖地、擦灰，现在身体吃不消，就一周两次。熟练地干完活，满身大汗，头也又紧又疼。换件衣裳，躺在沙发上休息了半个小时，哦，到了接孩子的时间。
她准时赶到学校门口。女儿出来了，叽叽喳喳地说学校的趣闻，勃勃生气让苏苏感染到快乐。
她买了半斤雪白多汁的荸荠，女儿说这是比冰淇淋还要好吃的水果。她询问作业情况，女儿说作业很多，尤其是数学，有些地方不太懂。
“回家找爸爸辅导吧。”苏苏有气无力地说。
地铁上女儿要玩苏苏的手机。“人家都在玩，你看这个车厢，十有八九都在玩手机。我也要玩。”
“学生玩什么手机，坏眼睛。你可以看书，温故而知新。”苏苏坚决拒绝。女儿撅起嘴，非常不高兴。
回到家，女儿写作业，苏苏做晚饭。
快七点了，老公还没回来。怎么回事，一天到晚总是加班。苏苏想到这里就很烦躁。菜都快凉了。
她打电话过去，没有好的语气。老公说：“还有一会，你们先吃吧。”她招呼女儿吃饭。
“妈妈，我作业还没做完呢，数学还要等爸爸来指导一下。”
“先吃吧，一会等他回来再说。”
“那我等他的时候可以玩会手机吗？”女儿又来哀求。
“不行。作业写完才能。先吃饭。”
最近辅导女儿作业有点吃力。女儿反应慢，又不太专心，而苏苏是个急性子，看到女儿不认真就要骂她，甚至打她。
听到女儿歇斯底里的哭声，她心里也撕扯般地疼痛。她从来不想做虎妈或者狼妈，就想做温柔的母亲，却总是力不从心。
有时给老公说起这事，老公淡淡地说一句：“你别那么操心，我来给她辅导。”
饭后老公回来了，辅导女儿做数学。一边辅导一边拿着手机。
苏苏提醒他：“专心点，辅导孩子时就把手机放到一边。老师说你女儿缺乏专注力。”
老公朝她瞪眼，她什么也不说了。
十点之后女儿睡着。苏苏洗漱完，看着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老公问：“今天要过来一起睡吗？”
“算了，我在那屋睡。怕影响你休息。”
“你那么能找借口，就不能在睡觉前不玩手机吗？就不能为我做一点改变吗？”
“不看手机睡不着啊。”
“真过分，老婆都比不上你的破手机了。有本事永远别过来睡！”
苏苏撂下狠话，重重地关门上床去。
（二）
蒙着被子的苏苏在哭泣。老公的忽视太明显。她深深地感觉被抛弃了。
突然耳朵里传来叮当铃声，是她的手机在响。
自从父母过世，她就没有什么电话，朋友也很少打来。
拿起手机一看，不认识的电话号码，她轻轻划过接通，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自顾自地说起来：“您好！我们是天才成长中心，请问您的孩子要不要上提高情商的课程？我们的课程有几个方面……”
苏苏立刻挂断电话，扔到一边。烦死了，每天都有这样的电话。
片刻，手机又响起来，苏苏看也不看就接通：“我们不想参加什么培训班！讨厌你们这些骚扰者！”
停了一秒，电话那头说：“苏姐，我是阿英。您这是怎么了？”
哦，阿英，想起来了，那天在公交车站台偶然遇到的年轻女子。因为聊了几句，蛮投机，就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阿英，对不起，不知道是你，以为是骚扰电话。”
“没关系。苏姐，您最近怎么样？好久没有见到您了。”
“还不是老样子，今天又去查血，还是中度贫血。”
“真的吗？医生没有说是什么原因吗？是地中海贫血还是再生性障碍贫血？”
“都不是，之前都查了，只是缺铁性贫血。可能是因为有慢性胃炎，铁吸收不好，所以长期贫血。”
“那多恼火啊。要不您明天来我这里，给您介绍一位老中医，他是治疗胃炎的专家，拿国务院津贴的。”
苏苏立刻警惕起来，这个阿英好像是个医托。她说的民办医院就在火车站旁边。苏苏也听说过那个医院，广告打的到处都是。
她已经看过好几位中医，吃了不少药，效果不明显。但是能拿国务院津贴的老中医还没见过呢，要不去试试。
“那好吧，明天上午我过来找你哈。”
“好的，苏姐，我等你。”
苏苏睡前想：等我胃病好了，贫血没有了，身体圆润了，老公应该会过来求着一起睡吧。到时候要好好收拾他，哼！
（三）
苏苏白皙的脸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几大包中药扛回家真是不容易，又不舍得打滴滴，坐公交车之后还得走回家。
喝口水，从包里拿出银行卡，“哎，今天都刷光了。不能告诉那个吝啬鬼。”
她只能祈求这个药效果真的如同那老中医说的，一包就见效，六包好一半，再看一回就全部好了。开始熬药。
晚上接女儿回家，满屋子的药味还没散去。
“妈妈，你又在熬药了。哇，还买了这么多，啥时候才能吃得完呀？”
“慢慢吃嘛，妈妈就是药罐子。你可别学了妈妈，要好好锻炼身体。”
“我才不会呢，我跳舞跳得可好了。”说着在屋子里旋转了几圈。
饭做好后，老公回到家。看着屋角的中药说：“你又去买药了，哪家医院？”
“泰和医院，一个老中医看的。”
“这么多药，得花不少钱吧？”
“没几个钱。中药能有多贵，又不是补品。快吃饭吧。”
饭后，苏苏喝了一大碗极苦的黑药水。真是难喝极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次应该有效果。苏苏很有希望。
（四）
苏苏住院了。
这几天一直吐，吃不下东西。人也形销骨立。老公把她送到医院。
“你看看这些检查结果，是慢性中毒的反应。谁让你吃那些歪医院的药了？还背着我去的。”
苏苏眼泪哗哗的流，沉默不语。被他抓到把柄，还有什么话说。
一个人唱不起戏，老公也不责问她了。躲到走廊玩手机泄气。
接女儿的时间到了，苏苏大声喊老公去接，老公转身就去了。
女儿来到苏苏的病床，“妈妈，你怎么住院了？”
“没什么，妈妈就是老吐，很快就会好的。你去做作业吧。”
女儿趴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写起作业。老公看着手机辅导她，女儿也不时地去看一眼爸爸的手机，看他玩的游戏。
苏苏又见到这样的场景，内心无比难受。
她非常希望老公能放下手机，好好辅导女儿学习。
但她不能再说什么，老公不会听的，就算听，也是看着手机，机械地点点头。
好久以前，他就是这样，用手机隔在了他们中间。
他们差不多一年没有面对面、脸对脸地交流。他总是说手机是他的工作，她嘲笑：“手机是你的老婆和女儿。”
晚上，老公带女儿回家睡觉。苏苏一个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
肠胃隐隐作痛，咕噜咕噜地响，难受又难堪。她下床来到走廊，慢慢走到窗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城市的夜晚多么美丽，各色各样的灯光此起彼落，亲密呼应。她想老公了，想告诉他这个夜晚的美丽。轻触手机屏幕，拨了号码。
老公很快就接了：“你怎么还没睡觉？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啊，身体挺好的。睡不着，我来窗前看夜景。今晚还挺凉快的。”
“不要站在窗口，小心着凉。快回去睡觉。”
“老公，你还记得我们是相逢在夏天的夜晚吗？骑自行车撞在一起，我的腿划破了皮，你就带我去医院包扎。那时候的你，很仗义，也很温和。”
“哎呀，别扯这些回忆了，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快回去睡觉吧。”
“你是不是又在手机上打游戏啊？”
“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不了解你吗？不要整天看手机，注意保护眼睛啊。”
“哎呀，知道了，别叨叨了。快去睡觉吧。”
苏苏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让声音听起来不自然。
“老公，以后尽量用心陪伴女儿吧，她值得你这样做。挂电话吧，拜拜。”
“好，拜拜。”
泪珠雨点般打在手机屏幕上，苏苏捂着嘴巴，埋下了头。
几分钟后，苏苏来到住院部顶楼，瘦弱的身体用尽全力爬上高高的护栏。
坐在栏杆上，她删掉了手机里所有的信息，只在备忘录里留了一句：最亲爱的女儿，妈妈永远爱你。对不起。
她把手机轻轻地扔在隔热板上。
抬起头，仰望晴朗的夜空，她慢慢地张开手臂，像鸟儿一样，乘着最怡人的微风飞了起来。
（原创作品，抄袭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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