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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反骨 乱了辈分

2020-09-14  本文已影响0人  粯子粥灌灌

佘家庄村东头群芳姑姑的道士爷爷很爱讲故事,故事的开头也大多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但今天是个例外。

“家兴年轻时就……”

“家兴是谁?”

“震兵的太爷爷!”

“那个手上养了雕儿,自家门槛上磕死的?!”

“是!”……

阳光毒辣辣炙烤得柳叶儿都冒烟,满屋子的孩子都打了寒噤,只觉得有阴飕飕的风不知从哪儿直钻到人心里来。

道士老爷爷总算又扶稳了他的拐杖:“……当了匪,还抢了国文的亲,自家侄子哦,明孝德仁,家国放光(按字排辈),这不乱了辈分吗……”

震兵家住在河北,以往(以前)有路过的孩子总要绕了后门的小路走。佘家庄唯一的雕其实应该早就失了往日的气势,黑色的爪子像风干了要驳落的槐树皮,尾巴秃落得不足二寸,栗褐色的羽毛没了光泽,冷冷的阴鸷眼神里充斥着不甘。

它的主人背驼得厉害,弓着个身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踉跄了去,怪的是又不肯学道士老爷爷拄个拐,偏还要端着右手立上雕,至于脚下那两只瘦骨嶙峋的狗,来阵风估计也得给吹趴下。

这不,自打去年腊月绊了一跤,家兴和他的雕再没能爬起来,那两只狗也在年前的一个晚上呜嚎了几声后息了生气。开了春,震兵家后门的小路上疯长了“踩不死”(牛筋草),走的人越发稀少了!

入了夜,放勋妈眯了眼,手上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小姑娘睡不着,“奶,震兵家太爷爷怎做了匪呢?”

“饥荒闹的呗!”

“他怎么抢了别人的亲?”

“做土匪的哪有(讲)道理!”

“族里不开个会管管?”

“谁为了别人的事不要命唉,都怕家兴打黑枪(暗地里报复)!”

“他侄儿国文呢?”

“走了,说是上海落了户,谁知道呢……”

月亮半掩着乌云,青黑色的天空像个沉重的倒坠着的方鼎,一阵风来,映在窗户上树木的影子开始跳起怪异的舞蹈……

佘家庄是藏不住秘密的!秋收还没结束,女人们就放下手头的活聚在了一起,“国文回来了,带着家兴家里的去了上海!”

“乖乖,这么大把年纪了,心还没死呢!”

“俩人比家兴小了好些呢,说是上海家里的早些年走了,接过去做个伴!”

“家里边做小辈的没话说(没意见)?”

“人上海的和咱不一样!”

“家兴才走了不到一年,国建(家兴的儿子)也没话说,差了辈分呢,今后咋处!”

“一开始也不同意,半夜里国文上了几次门,说是给了厚厚好几沓票子(钱),连手腕子上亮晃晃(亮晶晶)的上海表和大拇指粗的金链子也撸了去!”

“啧啧,老归老了,还挺值钱!”

“嘿,这下子国建该唤国文叫个啥!”

“哈哈哈……”这笑声能驱散了农忙带来的疲劳,让人觉得浑身上下再没不通畅的。

对佘家庄的女人而言,这种隐晦的八卦,就好像男人的水烟袋,能让她们的大脑产生不可抑制的亢奋,进而激化了她们平日里连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潜能,促使她们成了最优秀的思想家、评论家、表演艺术家、推理高手、侦破高手……

族里的老少再坐不住了,派人喊上国建要开个会,连八十好几的道士老爷爷也来了,黑压压满屋子的人。八仙桌上的灯芯捻到了最大,伸出橙黄色的火舌燎得玻璃罩顶一片漆黑。有不小心把屁股下的板凳挪动了,磨得地砖发出“吱啦”的声响,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明孝德仁,家国放光,这不乱了辈分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找我啥用……”

油灯里的油快见底了,满屋的烟煤子熏得鼻孔一圈黑,不知谁家的公鸡扯着破嗓子起了个头,引得全村子鸡鸣狗吠,一众人打了哈欠,揉着腥红的眼,悻悻出得门来,各自归了家……

道士老爷爷由人搀着往村东头走,放勋抱了姑娘拿手电筒照上,“爸,震兵的太奶奶还回来吗?”

“看样子回不来了!”

“她能过好日了?”

“应该能过得好些!”

“震兵长大了会去上海吗?”

“明天你去问问震兵!”

“爸!”

“嗯!”

“辈分是个啥?”

“辈分啊,……”

后记:没过上几年,震兵的太奶奶回来了,又永远地离开了,发生在这个多舛了命运的女人身上的以后的故事,现在的我还没有勇气能坦然地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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