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高考|母亲那未了的心愿』
炎炎烈日下,水田里,我低着头弯着腰,左手拿着一把秧苗,右手拼命地往田里插下那一棵棵秧苗。
很快,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排排像哨兵般站队的绿色禾苗,这些禾苗,是我们生计的希望。
由于一直都是弯着腰,背上的衣服是湿透了又被晒干,干了又被汗水浸湿透,滴滴答答的汗水从额头开始渗出,经过眉毛,面颊,汇集于鼻尖和下巴处,一滴、两滴、三滴,滴滴滑落于我附身的水田中,激起一圈又一圈不算很大但是我刚好可以看得见的波纹。
有些调皮的汗水还会进入到我的眼睛里想去探个究竟,模糊了视线,我来不及停下手去擦拭眼睛,只有使劲地眨巴几下眼,待看得清手中的秧苗时就继续努力,努力着……
“这个败家子,就知道傻读书,还要考大学,我看就不是考大学的料,如果有本事考得上大学,在去年就考上了,还好意思要复读,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连我这老脸也丢尽了……”
田埂上,瘦削的父亲扯着嗓子在嚎骂着我,现在是农忙季节,田地里干活的人多,听到父亲的声音后,都不约而同地朝我们这边瞅了过来,有的在窃窃私语议论着。
看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后,父亲更来劲了,咒骂声不绝于耳。
“一天到晚就知道捧着书本子,家里来了客人也躲着不见,好像是见不得人一般,我看,读书都读傻了。”
“你大杨叔家的姑娘比你还小两岁呢,人家现在外面打工,一个月工资四五千,见月都给大杨子打钱回来,你倒好,一分钱没挣回来过,还要拿老子那么多钱供你读书,真不知道你读那些书有什么用,能有什么出息?”
“……”
我低着头,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只有使劲插着手中的秧苗。
去年,我高考失利,差三分没上录取线,这引起了父亲对我一直以来愤懑的爆发。
父亲思想封建,又自认为是社会主义思想进步者,口口声声说:
“想以前,女子无才便是德,老子还让你读了那么多书,这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了,你该知足了,还要多读那几年又有何用,花钱不说,出来后工资还没有人家打工的高。”
得到落榜的消息后,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不吃不喝,也不言语。
也许,是该跟自己这么多年的读书生涯做个了断了,从此以后,将不再提“读书”二字。
母亲端着一碗鸡蛋挂面,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我的房间,在我床边坐了下来,把散落在我脸上的长发轻轻地捋到了耳后,然后用粗糙的手掌包住我的右手,红着眼眶对我说道:
“囡囡,你成绩一直很好,也很努力,我一直都很看好你的,这一次没考好没关系,不要再责怪自己了,谁都有失误的时候,振作起来,去复读吧。”
“妈,我不能再复读了,没考上再去复读会被人笑话的,再说,您也知道爸爸的脾气,他不会同意我去复读的,会骂死我的。”
我摇了摇头,眼中的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滴入了耳中。
“傻孩子,妈妈知道你这些年这么努力,就是想考上好学校,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不能因为一次的失败就否决了自己,好好分析分析落榜的原因,争取明年考个好分数。”
母亲停顿了一下,“至于你爸爸那边,我去跟他说说。”
我终于肯从床上坐了起来,母亲赶紧拿了个枕头垫在我背后,好让我靠着床头时舒服些。
“妈,您真觉得我明年还能考得上吗?”
我拉着母亲的手问。
“当然能的,咱囡囡是谁啊,一定可以的。”
母亲笑着说道,握着我的手更加有劲了,感受到母亲手掌的温度和力量,我那颗死寂的心又重新燃起了新的希望。
终于,在父亲不情愿的骂骂咧咧声中,我又进到了教室。
这次,我比以前更努力了,因为我知道这个机会的来之不易,我不能输,何况我也输不起。
可是,就在我复读的第一个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
那天,星期四,天空飘着雪花,路面结着冰,母亲怕我受冻,冒着严寒骑着电动车,去离家十几公里远的学校,给我送一条她亲手缝制的棉裤。
出发之前,父亲还唠叨了她一通,说这两天就要到周末了,女儿都要回来了,你用得着去跑这一趟吗?
母亲说用得着的,这天气太冷了,早一天送到囡囡就可以早一天暖和。
没想到,母亲这一出门,就再也没能回来。
天气太冷了,寒风呼啸着刮走了母亲头上的帽子,母亲下意识伸手去抓那帽子的时候,前行着的电动车失衡了,母亲摔倒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却被随后驶来的大货车给碾压了……
唯独完好无损的是母亲亲手给我缝制的那条棉裤。
本来就对我不满的父亲,从此,对我是更加变本加厉的辱骂,我每次都默默不语。
过了春节,也是复读的最后一个学期了。
父亲死活不肯让我再去复读了,说要不让我出去打工,要不让我嫁人,还让村里的媒婆以及三姑六婆们给我物色合适的对象,那些人每次来到我家里后,我都拒不见之,因而把父亲气得半死。
我跪下来,恳求父亲让我复读完这最后一个学期,并跟父亲保证,如果我这一次再没考上,从此以后,一切都听父亲的安排,不再有任何反抗,并双手奉上了我写的保证书。
父亲总算勉强同意我继续复读完这一学期,条件是家里的活也得要随时回来干,我眼含热泪立即点头答应。
就这样,我在学校和家里之间不断切换着,不管多苦多累,我都得咬牙坚持到底。
马上就要高考了,我虔诚地祈祷着,希望自己能够考上理想中的复旦大学。
希望到那一天,我要朝天跪拜,大声告慰在天上守护着我的母亲。
妈妈,请您放心吧,女儿没有辜负您的重望!
『再见高考|母亲那未了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