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连载】《妖傀》第3章 妖傀
文/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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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很大，地脉绵延几十里，为了避免遇到山上的那些人，重锦没有从正面下山，而是走的一条不成型的山道，很多地方都是断折式的横沟或山堑，一般人根本过不去。
两天后，苍山彻底消失在茫茫崇山之间，而他在一条一分为二岔路前停住了。
岔道的左手边有座旧茶寮，里面空无一人，露天的凉棚下放了口水缸，上面飘着一把水瓢，供过路人解渴，重锦看了两眼，先朝那边走了过去。
他刚舀了瓢水送到嘴边，这时阡陌间走来一行人。
那些人裹着红绳白头巾，在那边锣鼓喧天的敲敲打打，哭哭喊喊的走过来，打扮像是穿孝服办丧事，四个大汉抬着的也确实是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只是那双方一来一回的架势，又像是拔河，四人嘴里异口同声的含着“发嘞”也不知是什么口音，棺材上面还趴了一个小男孩，不知是哭是笑。一群人推推嚷嚷，三步一喊，五步一停的往前走。
重锦被那动静吸引了视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直到身边传来脚步声，才回过头。
是三个人背包的青年正朝他这边走来，站在中间的那人身材高大，另外两个略矮一些，一个皮肤苍白透红，另一个则偏黑。那个身材高大的人眼睛盯着他手里的水瓢，粗声问：“还用吗？”
重锦顿了下，把水瓢递过去。
那人伸手接过，汲了一瓢水就仰头灌下去，连灌了两瓢后，满足的一抹嘴，转手把瓢递给了白皮肤的那个，那人动作跟他相差无几，像是渴急了，也是一通狂舀，喝足后再递给第三个人，一缸水连喝带洒的去了大半，三人依次解了渴后，才将目光齐齐看向路口那边。
黑白皮肤的两人凑在一起，看了一会儿，白皮肤那人疑惑道：“那是干嘛呢？”
黑皮肤那人回道：“死人了，送葬呢，没看到一个个都披麻戴孝的。”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他们推来推去的干嘛呢，不怕把棺材板给掀了？”白皮肤的那人翻了个白眼。
后者沉默了。
他显然也不懂，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扭头往后看向那个高个子。
“那是斗牛。”高个子开口了，声音很粗，道：“一些地方有这样的风俗，斗一斗去霉头，逝者安息，生者无恙，来世投个好胎无病无灾，家人也平平安安的。”
“还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高个子似乎深谙其道：“这种葬礼一般都是些好人家才有的待遇，就那四个抬棺的大汉每斗一回至少十两银子，顶你俩半个月。”
黑白皮肤的两个人目瞪口呆，又一脸歆羡的扭回头。
重锦独自站在另一边，第一次听到这种新奇说法，忍不住抬头朝那人看了一眼。
又过了一会儿，那群人过了岔口，继续推推嚷嚷的往前面去，这三个人拍了拍手也起身离开，重锦跟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缀在后面，又在岔路口停了下来。
按理这次的图已经完成了，他该原路返回探路队了，但不知为什么，从苍山下来后他莫名的有种迟疑，几乎是自身对危险的一种本能预知，就好像那个地方对他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那三人已经选了其中一条路往前走出一段，突然高个子那人回头冲他喊道：“喂，你去哪儿啊？”
重锦还没从思考中回神，脱口应了一句：“七里城。”
“那就是回城了，这边，跟我们走吧。”那人朝自己的那条路比了比下巴。
重锦停顿了下，最终迈步跟上了。
那人站在原地等了他一步，等他到了跟前，才道：“迷路了？”
重锦没说话，那人便当他默认了，眼神带了点温和：“刚才就看到你在路口停半天了，不知道路就找人问，傻站要站到什么时候。”
他话音刚落，前面两个人回过头来，齐齐吹了一声口哨，道：“哟，咱们范郧哥又在路见不平乐于助人了。”
范郧抬头看向他们，两人立即悻悻闭嘴。
黑皮肤那人转向重锦，自我介绍道：“我叫何三。”
白皮肤跟着道：“何四，但先申明我俩不是一个爹生的。”
说完，他又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重锦：“探路。”
“哦？是吗？！”范郧转头看向他，声音扬了下，有点意外：“原来还是同行。”
也许不止是同行。
重锦瞥了眼他们手上戴着的红牌绳，有些探路队当家的为求吉利会让手下的队员出门时佩戴一些红色挂饰，他所在的探路队老板宽宥就是其中之一，但他没说。
四人三前一后的往前走，何三何四走在最前面，范郧居中，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缀在最后面的重锦，途径一处破庙时，何四体力不支，停下来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吧。”
何四体力跟他差不多，也有点吃不消，但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范郧。范郧沿路话不多，一直都是何三何四在挑话耍宝，但看的出来这三个人以他为首。
他看了看四周，摇头：“这里太偏了不安全，还是赶一赶连夜进城吧。”
“赶什么呀，提前回去了宽老板也不会多给钱，”何四抱臂，语调拖得很长，“而且不就是东边炸了个炼傀台，有妖傀跑出来了吗，城守不是已经公告说封山清理了么，是吧，何三？”
何三接收他的意思，习惯性的伙稀泥：“嗯，应该没事了。要是外面真还有那些东西，今早城门口那些人也不会让我们出城了。”
范郧沉默了半晌，最终二对一妥协了。
破庙不小，不过立在这人烟稀少的外郊，多年雨打风吹，屋顶缺了一角，房梁也塌了半根，落灰铺了厚厚的层，但行走在外的人不讲究这些，何三何四绕了一圈找到两个破蒲团，一人一个坐了下来。
范郧还是不放心，道：“你们先休息，我去外面守着，到后半夜，你俩随便一个出来替我。”
何三顿了下，道：“行，你去吧。”
范郧出去后，重锦独自走到另一边坐下。
何三何四两人则从各自的包里摸出一支四寸长的墨色细杆和一卷图纸，上面是画了一半没画完的山势地形。这是所有探路队的必备技能，将摸索清楚的路线画出来，做好地势、路况、危险等级的标识，然后才有倒卖的价值。
他们将细杆的一端磨尖，一边往上面填补剩下，一边小声议论。
一直到把图补完，他们嘀嘀咕咕的声音也没有停止，只是换成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会儿说山路难走，图越来越不好画，一会儿说探路这行干的人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强，最后不知道怎么的聊到刚才的斗牛葬礼。
何三收好图纸，放松的靠在那里捶腿，缓解紧绷的肌肉，叹道：“能有人养老送终很不错了，现在外面那么乱，谁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
“死谁也不会死咱们。”何四十分不以为然，倨傲道：“咱们这些小喽罗，又碍不着谁。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一天妖傀满大街跑，也是那些修仙大家族的事儿，他们要生前声后名，就得拼了命保护咱们，要不然你以为那十一琅嬛的人整天图什么？”
何三原本还默许的听着，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突然脸色一沉，给了他一肘子，像是担心犯什么忌讳，低喝了一声：“乱说什么！”
何四被捅的一咧嘴，毫不客气的朝何四箍了一巴掌还回去，箍完后也没再说了，目光悠悠的乱转，突然转到对面重锦这边，于是笑问道：“你知道妖傀吗？”
重锦突然被拉入闲聊队伍，迟愣了下，才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
何三目光跟着看过去，注视着重锦，他隐约觉得奇怪，这个少年明明年纪不大，长相清俊，话虽然少但也没有多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却总给他一种遗然独立，不能轻易靠近的感觉。
这片大地上知道妖傀没什么好奇怪的，何四想了想，便又问道：“那你知道妖傀是怎么来的吗？”
重锦淡淡的瞥了何四一眼。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不说话，没什么表情的脸略显呆楞，何四就以为他被问到了，笑了一声，指手道：“在咱们中渊，不，现在叫南渊，正对面的东边，那个地方叫东曜，那里有一群人，被称为木氏彝族，就是他们造出了第一批妖傀。”
重锦绷着脸，僵硬的“嗯”了一声。
像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何四越说越起劲儿，又道：”据说很多年前东南不分界的，木氏和仙门百家还很交好，派来不少来使到咱们这边互通有无，后来就是因为造出了这么一批东西，才引起仙门百家的不满，遭到了围剿。七年前木氏战败，割地赔款后被驱逐出去，仙门世家在东南边界上建了一座毗邻渡，并定下协议，凡木氏彝族不得过渡半步，这协议又称为毗邻渡之约，专门用来.......嗷！”
他话音没来得及收，突然弯下腰哀嚎了一声，旁边的何三又是一横肘子打在了他小腹上。
何四吼道：“你打我干嘛！”
何三也吼：“你这又是在哪儿听来的就敢乱说？想死是不是？！”
“又不是我第一个说的，大家都这么说！”
何四跳起来，就要动手去掐何三，重锦正听的怔神，没明白怎么说着话两人突然吵起来了，鲜少有表情的脸上带了点懵。
但下一瞬，这点懵懂就收住了，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枯叶被踩碎的声音。
足音不是范郧，那声音拖得很慢，像是裹着一层什么东西听不真切，却清晰的存在，不过，也许只有重锦听的清晰，因为他还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这种察觉近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猛的站了起来，目光盯着门的方向。
何三何四原本还在大声争执，见他突然这个动作，吓了一跳，跟着站起来，瞪大眼睛环视四周，何四讪讪问：“怎么了？”
重锦一抬右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何三当即捂住了何四的嘴，两人还什么都没发现，先莫名其妙的倒竖了一身汗毛。
可过了一会儿，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重锦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何四就有点憋不住了，他挣开何三的手，朝重锦走了过去，又问：“怎么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把声音压低了些。
就听重锦道：“有声音。”
何四偏了偏头，侧耳去听，什么都没听到，他皱了皱眉：“可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如今外面乱，很多人为了显摆自己高人一等，会故意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哗众取宠吸引注意，他拧眉看着重锦，觉得他就是在故弄玄虚，但见重锦始终盯着外面没看他，便伸直脖子问后面的何三：”你听到了吗？“
何三也没听到，但他比何四谨慎一点：“说不定是范郧，我出去看看吧。”
他边说着，边朝门口走去，刚抬起手，重锦突然道：“别开门。”
下一秒，门还是开了。
从外往里，被一股力道霍然砸开，两扇门扉瞬间四分五裂，何三一抬头便看到了两只黑白交替的复眼近在咫尺的盯着他，一张面容死白，脖颈间爬满细密扭曲的黑纹的”人“停在他面前，那“人”张大嘴巴，齿缝带着满是猩红的粘液，显然是刚刚撕咬过人或者动物，扬起尖利的爪子，直朝他抓来.....
何三吓得魂飞魄散，根本忘了反应，直到身体被人用力一推撞向墙壁，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指着那个恐怖的“人”，颤声道：“妖，妖傀.......”
妖傀的本体其实还是人形，只是一双泛白的复眼十分骇人，外形状似傀儡，内在非生非死。
中了妖毒而妖化的妖傀和木氏炼化出来的也不同，肢体行动都要迟钝很多，感染之初除了形态发生妖化外，反应速度其实还不如一个正常人，也不会造成初代妖傀那样可怕的杀伤力，更像是被浸染的走尸活僵，这只突然出现的妖傀就是如此。
一击未中，这只妖傀发出一声残暴的低吼，何三何四下意识的抱住头，下一瞬便只见重锦猛地上前 ，弓步飞出一脚，他速度太快，力道太重，直接将那只妖傀重重踢飞出去后，稳稳落地站定。
何三何四目瞪口呆的看向重锦。
重锦动作没有迟疑，紧接着两步跨过门前台阶，顺手折断门前的一截树枝，在妖傀爬起来之前反手朝它投掷过去，干瘪的树枝冲着妖傀的面门而去，夹着尖锐的风声扎透了妖傀的半只耳朵，暗黑的液体瞬间流满了脖子，让它看起来更像一个鲜血淋淋的怪物。
何三何四跟着从门里出来，脸上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
当下情况危急，他们也顾不上其他，转身就想趁机跑出去，却只见又一个妖傀突然从侧边冒了出来，投落的阴影将重锦罩在其中，一只粗壮的手臂朝他头顶抓了过来。
两人齐齐“嗷”的一声开了嗓，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只见那只妖傀的手臂再次扑空，一道残影掠过，它的那一抓扑向了对面的那只妖傀，差点拧掉了对方的脑袋，与此同时，它自己的脖颈被什么东西死死夹住了。
是重锦的腿。
电光火石的一瞬，重锦以一种无法看不清的速度避开了那只妖傀的攻击，然后从上跳跃而下，两条腿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夹住了后面那只妖傀的脖子，他腿部发力，只听“咔”的一声，那只妖傀的脖子猛地一僵，脑袋无意识的歪了下去，然后只见他腰身凌空一扭，直接将妖傀整个得甩了出去，自己往下一滚，单手撑地。
这情势似乎出乎了另一只妖傀的意料，它僵硬的脑袋迟钝的偏了偏，像是疑惑。
重锦半撑着身体，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半曲着的右腿不受力的打颤。
刚才那一下，不只是妖傀的脖子，他的左腿骨也再次脱开了，他俯低身体，目光与剩下的这只妖傀冷冷对视。
妖傀愤激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