畋猎——读《诗经·车攻》

2021-01-31  本文已影响0人  远裳

我车既攻,我马既同。四牡庞庞,驾言徂东。

田车既好,四牡孔阜。东有甫草,驾言行狩。

之子于苗,选徒嚣嚣。建旐设旄,搏兽于敖。

驾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会同有绎。

决拾既佽,弓矢既调。射夫既同,助我举柴。

四黄既驾,两骖不猗。不失其驰,舍矢如破。

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惊,大庖不盈。

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

译文:

我的狩猎车早已整治坚利,供我驱驰的马儿早已备齐。看那四匹雄马有多健壮啊,驾起车竟直奔往东部郡地。

我的狩猎车早已准备完善,看那四匹雄马有多么强健。东都洛邑有很大一块圃田,驾起车奔往那里打猎射雁。

天子在夏季安排狩猎活动,点数步卒随从一派喧哗声。车上遍插龟蛇旗和旄尾旗,驾起车去敖那里打猎兜风。

驾驭四匹雄壮宝马来狩猎,这四匹马儿跑起来多和谐。诸侯们穿着红蔽膝金马靴,从四方赶来会朝络绎不绝。

射箭的板指护臂早已戴上,强弓和羽箭也已调适停当,射手随从们都已集合到位,就等着帮我把猎物来抬扛。

只见四匹黄骠马齐驱并驾,辕两侧的骖马照直往前拉;驭手驱车进退转旋皆有法,天子诸侯显身手箭不虚发。

猎罢得宽馀马儿萧萧长鸣,旌旗猎猎随晚风轻轻飘动。步卒驭手们静悄悄地列队,君王后厨并不于是否充盈。

大队人马井然有序转回程,只闻车马行进不闻人语声。君王是多么仁义可信赖啊,一定会成就伟业天下治平!

今天借着读这首诗来了解古代君王狩猎的事情。如之前读过的《雅》的诗歌一样,所有的宴会绝不单纯只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的,它们都会带着更深层次的政治目的,君王的狩猎亦如此。

《车攻》全诗运用赋言,叙述了周宣王约同诸侯臣子出外畋猎的事情。先秦凡事都重“礼”,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仪式感”,这不是空有其表的形式主义,而是承载着对该事情的重视和尊重。狩猎,在远古时期是为了饱腹的生存方式,要从所敬畏的大自然中索取,心存感念回报,不可被贪欲占据,因此自古君王对狩猎十分重视,根据《左传》记载狩猎分别又称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天子狩猎可是一个大型活动,不单工作量巨大并且花费还多。从准备阶段开始,需要拓展校猎场地、运输物资装备、布置警卫巡逻、悬挂指示旗帜等等。

《车攻》前五章反复提到“既”,“既”的甲骨文像人坐于盛满食物的簋旁,但已转头向后,以表现用食完毕之意。

““我车既攻,我马既同。四牡庞庞,驾言徂东。”车辆加固,绝对经得起长距离的行驶。驷马驯良步调一致,保证稳当奔袭千里。“田车既好,四牡孔阜。东有甫草,驾言行狩。”狩猎地址已经选择好,草木繁盛,保证有丰厚的收获。天子在猎场狩猎是十分有讲究的。狩猎方式基本上是“天子狩猎,三面驱兽,前开一面”。因此狩猎地址的选择也要经过认真考虑的。“之子于苗,选徒嚣嚣。建旐设旄,搏兽于敖。驾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会同有绎。”天子狩猎中,不同于普通猎人在山林间跟踪伏击猎物,而是保持了远古时期的“逐肉”的习俗,需要围猎:三面有军队士兵追赶吆喝,野兽受到惊吓就往一个方向跑,那皇帝就可以在军队的保护下,尽情在那个方向猎杀动物飞禽。“决拾既佽,弓矢既调。射夫既同,助我举柴。”狩猎的武器自然就是适合远程的弓矢和投枪。

“四黄既驾,两骖不猗。不失其驰,舍矢如破”,镜头聚焦在天子的射击上:驱车追逐,因为驷马的步调一致,总会与猎物保持非常恰当的距离,不远不近,不急躁不慌张,沉稳冷静,调整呼吸和角度,箭不虚发,紧张与释然就在这一瞬间。

“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惊,大庖不盈”,狩猎结束了,“萧萧”和“悠悠”,满载而归,猎物堆满了君王的后厨,狩猎得到的猎物又会怎么处理呢?根据传统习俗和先秦礼仪狩猎到的猎物,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或祭祀,古代非常重视祭祀,只有品相最好的猎物才能被用来祭祀。或宴用,在现场直接用猎物做菜,在狩猎现场和大臣们品酒吃肉,相当于现在的野外烧烤。或充御厨,直白的说就是拿回去,御膳房拿来用,给宴饮中的诸侯烹制佳肴。

“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狩猎是人类最早掌握的谋生技能之一,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狩猎逐渐地具有了娱乐、军事、体育的多重性质,成为习武练兵、强身健体、振奋精神、谋取收获的一项集体性的综合运动。在特殊时期,狩猎又寄托了君王的万分期望,也蕴含了深层政治目的。宣王中兴,狩猎是军事大典,也演绎练兵的综合演习。

狩猎的意义随着时间更迭而变化着。诸侯王的狩猎就和打仗一样,说明了其规模乏大,随着军事战术的变化,狩猎不再作为阅军的大典,而变成为帝王的娱乐。汉武帝刘彻是最喜欢狩猎的,”以驰逐野兽为乐”。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唐代的开国皇帝是通过武力夺取天下的,血雨腥风的磨砺,使统治集团的核心人物个个武艺高强,英勇善战。喜爱狩猎,擅长骑射,是当时上层社会的主流时尚,唐太宗李世民甚至还把弓不虚发、箭不妄中的狩猎放在与国家统一、国泰民安同等重要的地位,提出了他的著名的人生观——三乐之说:“大丈夫在世,乐事有三:天下太平,家给人足,一乐也;草浅兽肥,以礼畋狩,弓不虚发,箭不妄中,二乐也;六合大同,万方咸庆,张乐高宴,上下欢洽,三乐也。”

清王室起于我国北方的长白山麓,世以狩猎作为练武和谋生的手段,”无辐耕猎,有亭征调”。后来,为了防止八旗军贪图安逸,荒废骑射,清王室恢复了古代狩猎阅军制度。不过这时不是用的射驭,而是骑射。特别是康熙、乾隆两朝,更为重视狩猎,每年都要进行一至二次大的狩猎活动,康熙二十二年开辟了热河木兰围场,把木兰秋狝定作一项大典,集蒙古各部在木兰围猎并进行塞宴。

狩猎源远流长,早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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