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疾病抗争
与疾病抗争
我年轻的时候,得过两场大病:一场是肺结核,差点要了命;一场是荨麻疹,发作起来,奇痒难忍,坐卧不安。这两场病,同时袭来,折磨了我整整六年。
(一)荨麻疹
1965年秋天,我得了荨麻疹。全身莫名其妙的发痒,越挠越痒,抓到哪里,哪里便鼓起一片红色的丘疹。
我自己寻找得病的原因,很可能是冷水激的——那年夏天,我和同事们每天晚上都要洗一个冷水澡。
虽然病是确诊了,但是治不好。那时,公社医院,县医院,我都去过了,我的学生家长是内科医生,能够治荨麻疹的药,我都吃遍了,但是只要停止吃药,荨麻疹就又发作。后来,医生说,你不能再吃这些药了,再吃要出问题了。于是,我便停止了治疗。 可是病还在肆虐,每天都要发作几次。
1971年春天,听说公社医院里有一位很不错的中医,叫韩方亭,我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找他——西医治不好,也许中医能治好。 由于受公费医疗的限制,每次只能开三副中药。
我把取来的药仔细查看。发现在那一大包草根树皮里面,有一条掰成几段的制干了的小蛇。我把它拼接起来,那蛇有筷子粗细,全身乌黑,盘成一盘蚊香的样子,头在里面,尾巴在外面。经过查阅资料,我知道,那是乌蛇,也叫乌梢蛇,“主诸风皮肤不仁,散瘾疹身体瘙痒”。
这样的药,一天一副,我连吃九副。再去看时,韩问我:现在怎样了?我说:好多了,但是还不彻底。他说:可以了,不用再吃了。
停药以后,病情继续好转,直至症状彻底消失。 这个病,纠缠了我五年半。好在是,治愈至今,从未复发。
(二)肺结核
祸不单行,1966年3月,我又查出了肺结核。病变在右上肺尖处,属于早期发现,病变面积不大,但是“浸润进展期”,如果不及时治疗,它就会“进展”下去。好在是还没到“排菌期”,也就是说,还没有传染性。
上世纪五十年代及以前,因为没有有效的抑菌药,结核病是不治之症。1950年,我美丽而温柔的大舅妈,就是因为肺结核去世的。我的外祖父请了当时全县最好的医生董子元来诊治,也没有治好。
上世纪六十年代,虽然已经有了链霉素、异烟肼、PAS这些“特效药”,但是肺结核病人必须增加营养,高蛋白饮食。在那个年代,温饱尚成问题,何谈高蛋白?所以肺结核的死亡率仍然很高。我老家的东邻有个年轻人,是小学教员,1962年得了肺结核,回家休养治疗,不到两年就死了。
查出有结核病以后,我有学生家长是医院的医生,给我开了口服的异烟肼和注射的链霉素。这在当时,是治结核最好的药了。但是打了二十多天链霉素,我就发烧,身上起红疹,医生说是过敏,停止使用。从此以后,我就只吃异烟肼了。
治疗一个月后,再去医院复查,说是停止浸润进展,进入稳定期。
但是,此后的治疗却是漫长的。医生先是要求三个月复查一次,后来是半年复查一次,每次复查透视的结果都是“稳定期”。虽然没有变坏,却也没有明显好转。
只有病变部位“钙化”,才是治愈。为了让病变“钙化”,我长期坚持两条,一是按规定吃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三次,一次不落。二是把吃饭当任务来完成。 异烟肼副作用比较大,主要是影响食欲,吃饭时恶心作呕,饭量大减。我想:我没有高蛋白,再减了饭量,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于是我就坚决保持不减饭量,恶心、作呕,就小口吃、细嚼慢咽,再不行,就喝口汤水冲下去。因此,一顿饭我要吃半个多小时,甚至四五十分钟。
1971年秋末,我到潍坊结核病院(今潍坊第二人民医院)去复查,轮到我时,天已经黑了,值班医生不下班,坚持把已经挂号的病人看完。 给我透视的时候,医生抓着我的两只胳膊,拽着我的上身扭来扭去,照了好大一阵子。经验告诉我,这次有麻烦!以往透视,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过。我便问医生:“怎么了?”医生只是说:“麻烦了!”就不再说啥了。然后,给了我一个小小的硬纸盒,要我明天上午来拍个片子,并且把早晨的第一口痰,装到小盒子里,拿来化验一下,看有没有结核杆菌。
这一夜,我没睡好觉。我想,看这阵势,是病情严重了。但是,平时我没有病情加重的感觉呀!没有乏力、盗汗、咳嗽这些症状,它怎么会加重了呢?
在困惑和担心当中,熬过了一个夜晚,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医院,交上要化验的第一口痰,又去拍片子。然后又是不安的等待。 一个多小时以后,痰的化验结果出来了,结核杆菌阴性!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放下了一半的担心。 等到透视的片子出来以后,医生把我叫去,告诉我说:“钙化了,没事了!”并且跟我解释了昨天傍晚的情况:你的钙化灶有两个,样子像两个上下相对的括号,这两个“括号”的光线暗,它圈起来的地方就显得比较亮,这就很像是个“空洞”,所以我说麻烦了。
至此,我坚持了五年半的抗结核之战终于获得全胜。 从1965年秋天到1971年秋天,整整六年,在荨麻疹每天瘙痒的折磨下,在肺结核高死亡率的阴影里,这是怎样的六年呀?但是,我坚持下来了!终于,阴霾消散,迎来了晴朗朗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