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玦

（二十九）归府

马车晃晃悠悠走到顾府的时候，阿玦已经在车上睡着了。

赵氏细细打量阿玦，端的是个美人儿：肤若凝脂，眉若春黛，樱唇琼鼻，恰到好处。虽是睡着，眉宇间自有一段清朗风华气度，这丫头的样貌已是胜过家里的姑娘们，就连选入宫里的贵人也没有她这般风华绝色。也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钧王会动心。只是公公那只老狐狸……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想着钧王府那丫鬟传的话。这阿玦失于教养，若是她亲娘还活着，怎么会行差就错？再看向阿玦的目光里就隐含了三分同情。

马车行到顾府，从西边角门进了。赵氏忙叫醒阿玦，笑道：“到家了，姑娘。”

阿玦醒来，也不用丫鬟婆子的搀扶，自己跳下车。回头问赵氏：“我住哪？”

“你怎能对大伯母如此无礼？”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站在她面前冷冷说道。阿玦见她头戴八宝镶蝠翡翠釵，穿着缃黄穿金缂丝银缕褙子，下着浅绿落英褶裙。其身后还站着两个和她打扮穿戴差不多的少女，另有五六个丫鬟环伺，就知道这是顾府的小姐们。赵氏早已含笑说道：“引月，不要吓坏了阿玦。妹妹才来，你要好生照料才是。”

阿玦心里道：“还不知道谁吓坏了谁呢。”

顾引月冷哼一声道：“我没有这样的妹妹。谁知道她和钧王干了什么好事……”

“住口！”

一个冷厉的声音蓦然响起。顾晏之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

众人忙一起行礼。除了阿玦。

顾晏之没有计较阿玦的无礼，他一直盯着顾引月。冷然道：“钧王的事你也敢信口雌黄？平日教你的该有的行为举止你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阿玦忍不住微微扯唇，心道：“这顾老头儿骂起人来还是很动听的。只是我和钧王干了什么事？”

顾引月忍着委屈，仗着自己是家中幼女，平素最受祖父宠爱，这时倒要撒撒娇，叫道：“祖父，明明是她不守女子闺德，和钧王有了首尾……”

阿玦扬眉。身形一动，一双手早已啪啪甩了顾引月两巴掌。

众人都大惊。顾晏之挑挑眉，却没有出言呵斥也没有阻止。

这两巴掌极重，顾引月嘴角隐隐有血丝逸出。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阿玦：“你……你敢打我？”

阿玦冷然道：“打你怎么了？你若不是姓顾，现在我就已经杀了你。”

“你……！你放肆！”顾引月咆哮道。却被阿玦一道凉凉的目光逼得瑟缩了一下。她分明看见了阿玦眼里的杀意绝不是假的。

“来人，将六姑娘禁足三日！”顾晏之喝道，“罚抄《女戒》十遍！”

“祖父？！”顾引月失声叫道。顾晏之却不看她。指着阿玦说：“你跟我来！”

阿玦就跟着顾晏之走了。

她跟着顾晏之一路走到书房。顾晏之屏退下人。自顾自地在书案前坐下处理公文，也不理阿玦。阿玦便自己找椅子坐下。她环顾四壁见悬挂着数幅水墨丹青，多是写意山水。她并不懂字画，却被其中一幅《雪野听箫图》吸引了。那画中男子长身玉立，伫立一片竹林中，侧耳倾听，虽是背面。却无端叫她觉得熟悉。

“这里的字画都是你父亲画的。”顾晏之说，并未抬头。

“是我爹爹画的？”阿玦指着《雪野听箫图》，“这幅图也是么？”

“这幅图是你父亲在顾家画的最后一幅画。”顾晏之说。“想当年‘玉山公子’，迷倒了多少京城闺秀。诗词歌赋，锦绣文章。虽是庶子，却风华绝代。我为他订下了季氏嫡女，在当时的京城谁人不说这是金童玉女，佳偶天成。可惜，”他长叹了一口气，“他却跑来和我说他不要求取季氏嫡女。”说完，他又长叹一口气。

阿玦凝望着图，喃喃地说道：“想必那时爹爹和我阿娘就认得了吧？他一定十分喜欢听我阿娘吹箫。”

“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凭媒妁之言。”顾晏之缓缓说道，“你爹爹凭一时之气要我去向季家退亲，被我狠狠打了一顿。几乎将他腿打断。”

“怪不得我爹爹后来冬日里常常会腿疼。”阿玦皱眉，瞪着顾晏之说，“你为何这么忍心？非要拆散他和我阿娘？我阿娘是那么好的人。”

顾晏之微微一笑，似有讥讽之意，说：“你娘没有教过你‘聘者为妻奔为妾’？她私下与你爹爹来往，其实是件很不守闺阁的事。就算放在现在依然为人不耻。”

阿玦冷哼一声，说：“人生在世，自然要过的潇洒如意。要那么多规矩做什么？再说我爹爹阿娘要好，又碍着别人什么了？”

顾晏之摇摇头，说道：“这世上若无规矩可成何体统？你爹娘当真教的好女儿！”

阿玦嗤地一笑，说：“我爹爹阿娘从不教我扭捏作态。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打了我爹爹一顿，我爹爹不也是娶了我阿娘？”

顾晏之再度摇摇头，说：“我把你爹爹打了一顿，关了三个月。后来有一天，一个白衣女子找上门来……”

阿玦叫道：“那一定是我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