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生而为人,并不是总带着抵触
“你怎么变这样?变得如此肮脏?”漠小然这样一遍一遍的反问自己。现在的她仿佛是在恶魔和人类之间徘徊。向左,是恶魔;向右,是人类。
房间里很昏暗,漠小然没有开灯,抱着自己将头埋入双臂。她早已习惯了黑暗,习惯了独处。
六岁那时的秋带着些许潮湿和昏暗,迷茫中带着窃喜。漠小然在这一年入学,半年级,没有现在上三年的幼儿园。她也许和所有的小孩一样希望像那些大孩子一样每天背着书包上、下学。可是她并不会意识到自己对所有的东西都是后知后觉。她躲在角落里等着老师排座位,她被安排到一个微胖的女生旁边,开启了学习生涯中的第一课。
漠小然名字是父母在其名为小可后总是生病随意起的,不料,终归一语成截。
那女生看漠小然不怎么讲话,就总是用她留了好长时间长得很长的指甲掐漠小然,漠小然感觉到疼痛,不刺骨却那么极端的疼。漠小然生性的内向乖巧让她选择不说话,她也不知道她的同桌这是在欺负她,她只知道疼,疼的想打人。
终于有一天,老师在板书的时候回头看正在闹腾的同学们时,注意到漠小然正在被“友好”的同桌掐着脖子,至此,漠小然看到老师训斥同桌才知道同桌并不是友好,她没说啥,就是按照老师的要求调换了座位,自此,半年级一帆风顺。
“漠小然,一起跳皮筋吧?”
“好啊!”
少倾,“怎么跳的这么差,又输了,哎呀,怎么搞的?”
“额,对不起”
人总是容易遗忘悲伤,更何况漠小然这种从小就是乖乖女,被告诫不要和别人闹矛盾。孩子嘛!不都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露就泛滥”。
“漠小然,一起玩跳皮筋吧?”
“好啊!”
“你上次跳的不好,这次要当替补,在最后一个跟着跳。”
“嗯。”她小心的维护着那点点的友谊。
“哎呀,怎么又是这样,因为你,又没赢”。
她再也没有被别人主动找过,除了被问及作业,被抄作业的时候。什么样的方式开始难道真的会以相同的方式结束吗?
后来她自己买了跳皮筋------两块钱的零花钱要省好久,也许是不甘寂寞,毕竟爱玩是孩子的天性。她邀请别人,万幸是没有被拒绝,玩了两次之后,一切回归当初,仿佛那两次玩乐只是梦境中自己的向往,带着稚气带着笑。
门前的两棵树成了她的玩伴,变得有点猝不及防,家里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变了,她对于游戏之类的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中午放学顶着烈日,晚上放学踩着余晖,一个人在门口同她的“小伙伴”玩跳皮筋。跳皮筋的水准还是很“烂”------她自己这么认为的。
即使是玩也是有季节性的,不过那些林林总总的玩法好像都和漠小然无关。
“卧槽,想这些干嘛?到头来不还是一个人吗?”漠小然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爆了粗口,是的,她也不知道,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会爆粗口。一个人站起来走向洗浴室,开了灯看着镜子中花了颓废妆像个小丑的自己。
命运的安排用还是不尽人意,却依旧那么随心所欲。每个人都在时间的洪流里拾荒,却又在沉溺在时间里无可自拔。
“嗨,小然,圣诞节快到了,这是送你的卡片”一个女生笑着对漠小然说,漠小然抬起了已经盯了好久书本发呆的头,使劲的在记忆里寻找着她的面孔,又紧急的搜寻着她的名字,希望能对上号,可是她的记忆令她失望了,名字和面孔根本就不对号入座。她们在头顶盘旋着,就是不配对。
“额,谢谢,不过我不能收。”漠小然抱歉的说。为什么不能收,她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关系不熟,也可能是没有回礼相赠,毕竟初中时已经有了礼尚往来这一说。
“漠小然,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漠小然突然怔住了,像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生,怎么会突然被叫到办公室。她小心翼翼的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向办公室。
“老师!”漠小然淡淡的走到办公室,她没闯祸,当然不必紧张。
“漠小然,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找来吗?”班主任刘老师倒完茶后给漠小然搬了一个凳子,让漠小然坐下。
“我不用坐下的,您坐吧”漠小然不像其他人会因为老师的“厚爱”而开心,她还是一头雾水,为什么会被叫过来。
“坐吧,你刚来我们班,我还对你不是很了解,不过你是进我们班成绩比较好的。”刘老师开启了此次谈话,以成绩为突破口?
漠小然坐下来,看着办公室里的火炉,突然失了方向------曾经的班级没了,现在她是个外人。
“啊?”漠小然动了动嘴,仿佛是对老师的回答。
火炉上没有烧东西,所以,漠小然像在家里一样看着多色的火花,上上下下,隐隐约约的跳动。数了数煤球上的圆孔,1.2.3....和家里的一样啊,都是12个孔,这么对称,还是偶数。
“别紧张,今天找你主要是来聊聊天,放轻松就好”刘老师看着目光不肯从煤炉上移开的漠小然,继续放缓了语气说。
“啊?没有,不紧张。”漠小然抬起头回应了老师的话之后就又继续盯着煤炉,却发现怎么也接不上刚刚看到的画面,中间四个孔的火焰一直没有退却,还是这么高,可是四周的八个却不那么“声势浩大”了。
刘老师看看漠小然,又看看煤炉。
“漠小然,有同学说你自闭,是真的吗?”刘老师的声音已经极尽缓和了。
漠小然愣了,自闭是什么啊?我没有啊,我只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主动“打扰”别人而已啊,怎么会这样啊?漠小然没有讲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时的她是第一次听到自闭这个词,之前从来没有人提到过,可能是她没有注意到。
漠小然选择了沉默,她的面孔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淡漠而无感。即使她的心里现在委屈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反驳吗?在这个没说过几句话,只是课上盯着他的板书,听着他的声音学习的老师面前反驳吗?
刘老师看着不语的漠小然,估计是也没有办法,毕竟“自闭”的孩子很难敞开心扉。
“到了我们班好好学习,我也知道你转来这个班的大致原因,不过你成绩还不错,再接再厉啊。”刘老师又把话题套进了成绩里,估计是想引起漠小然的注意,毕竟她现在还是有梦的,即使即使不足够优秀。
“嗯”漠小然又是简短的回答了老师的话。她现在真的是人如其名。
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漠小然和刘老师一问一答,从学习成绩又回归到到最后的“自闭”问题,老师好像在等一个解释和承诺,漠小然在等一个解脱。
“老师,我不自闭了”这是漠小然抹着眼泪和刘老师讲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就回教室了。
对她做出评价的人不知道,她也爱笑,也喜欢和别人相处,也希望自己能和别的女孩一样,不计较成绩,有个能够一起的人,哪怕只是吃饭时一起聊聊天。只是时间的问题,她还没有准备好适应一个全新的班级。
从那一天开始漠小然就真的在初高中阶段“自闭”了。
当一个人说你错的时候,可能是她判断错了。可是当一群人说你错了的时候,即使你没错,你也就真的“错”了。
突然漠小然感觉到一阵干呕,可是胃里没有东西用来宣泄,她对着马桶张着嘴,伸着舌头,还是没有吐出来什么东西,随后不再感觉到恶心的时候,她蹲在地上,看着花洒里隔一段时间向下滴的水珠随着地势流淌,然后在尽头晕成一朵花。
静悄悄地,一切都静悄悄地……
“小然啊小然,到了大学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啊?改改你的性格,放下你的“架子”,现在在社会上不能直来直去,也不要打死都不说话。”漠小然常常听到这样的告诫。
“哦”漠小然依然坚守着“漠式”回复语气,简短而有力。
冬月的温度总是随性的,漠小然踩着路上的落叶,看着前方的小河,想着明天的考试。考试前总是没命的紧张,考试后还是没了命的紧张,这感觉就像当初高考前几个月,生怕自己考不上,然后不知道会流落到哪。
可是现在人生是自己的,为什么还会紧张?
“晚上回来,我们谈谈吧?”手机QQ里收到一个消息。谈谈,真的就仅仅是谈谈吗?
漠小然带着电脑八点多的时候到操场转了一圈又一圈,她用这种方式来避免自己之后会产生过激行为,哪怕是哭泣。
天气异常的冷,漠小然提着电脑的手变得很冷,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停下来,搓搓手,取取暖,她想让自己就这样走下去,眼角带着泪,时不时地从嘴里突出滚热的气息,这也许是还能证明她是一个活人的证据了。
“回来了?”宿舍里的“头头”对她说,说不出来的语气。
“嗯”漠小然只想尽快把事情解决掉,多一分钟都会让她感觉到窒息。
“那我们开始吧。”
漠小然盘腿坐在床上,一次“谈谈”就这么开始了。
“我感觉就是你性格有问题”一个人开始了对漠小然的控诉。
“对啊,就是,你看你,每天不说话,肯定是性格的问题。”另一个人附和着。
……
漠小然盘着腿笑着,等她们说,她不打算反驳,想要和她“谈谈”的人对她的评价,毕竟她不是一个爱惹事的女孩。只要一切能够回归和平的就回归和平吧,就像薛之谦说的“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六年前的“她”已经强行接受了一波“公道”的评价,并且额外获得了一个多小时的“心理辅导”。而漠小然现在只有一点点的期望就是自己的生活能够平静。
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谈谈”中,漠小然笑着算盘接纳了别人对她的“建议”,那些带着善意的指点和意见。
谈完了之后,漠小然转过头抹去眼角要流未流的泪,像那年冬天一样。只是现在没有煤炉和跳动的火焰,她依然背负着同样性质的评价。
她试着笑了笑,感觉怪怪的,眼里带着苦涩的感觉,心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任由它去经受波澜,继续带着它体味余生。
漠小然起身,已经蹲的酸痛的腿脚让她暂时没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事情,她挪着步伐,一瘸一拐的,走到卧室,没卸妆也没洗漱,躺在床上,左手枕在头下,闭着眼用心盯着天花板。
嗒、嗒、嗒、嗒、嗒……手腕上的机械表还是千篇一律的走着,一秒一个步伐。漠小然现在的心很静,就像那年她看着学校角落里即将因为扩建而被砍伐的梧桐树时的心情。
她蹲下身拾起了一片梧桐树的叶子,抹着叶子的正反面,叶子正面软软的绒毛和反面文理分明的构造给了她两种感触。周围的人或笑着,或跑着,或笑着奔跑者。只有她在微风中拿着一片叶子伫立,像个木偶,又像个诗人。
漠小然在黑暗中又换了个姿势------把右手枕到脖子下面,左手放到心口尝试着感觉自己的心跳,若有若无的,很微弱。
漠小然像个木偶一样生活着,不过提线的是自己。
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触及,不然会伤心。漠小然有一天看到一个匿名骂人的动态,她从不是个爱撕逼的女生,可是那一次她疯了一样回骂了回去,像个泼妇一样,对,就像个泼妇一样。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用这种方式宣示写自己的不满,一句句骂人的话曾经她看到都会红着脸,而现在却从她的键盘侠上输入。
回骂的当时她享受着宣泄的快感却又承受着骂人后自我谴责的悲哀。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憎恶甚至是恶心。
第一次生而为人,漠小然却总是带着抵触。
“如果从这一楼跳下去会不会死?”漠小然带着疑粘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远方,偶尔看一下只穿了凉拖的脚被冻的发红,发紫。
那一段时间漠小然在读一本书,大致内容是以一个女生的死为线索而开启的描述。一本写成为“异类”的人的负担与压力摧毁了莉迪亚一类的人,而不是塑造一个完整完美的人。漠小然看着看着入了迷,尽管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小说里的故事,可是她又知道小说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她喉腔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苦涩,可是又不能表露出来。小说可以归结于一句话,这句话甚至让她着迷:“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漠小然想找到真正的自己,真的想啊。曾几何时,她试着表露那个不怎么内向,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就可以和别人和平相处的自己。曾几何时,她看到网上又说,每天对着镜子笑一笑,一切都会变好,于是乎,每天照镜子她就傻乎乎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让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希望驱逐一切的一切不顺利。可是终归只是一场梦,那些梦在她刚进去时就已经将她驱逐出梦境了。
漠小然静静地躺在床上,又把右手换回了左手枕在脑袋下面,她喜欢了在焦躁的时候听听左手手腕上秒针走动发出的嗒嗒嗒的声音,仿佛时间走动的声音是她的定心剂,让她安心。
一帧一帧的过往,真的不是时间的倒流。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漠小然假设着……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么我一定不会在别人嫌弃我跳皮筋水准不高后才开始狂练跳皮筋,哪怕是在烈日下练几个小时,汗流浃背也无所谓。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么我一定会把那张卡片毕恭毕敬的收了,然后笑着说声谢谢,最后再回赠一张卡片作为往来的礼。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么我一定会避免和别人撕逼,忍受着别人给自己带来的委屈。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不可能,怎么可能倒流?”
漠小然打破了一切的假设,而那些泡沫般的假设根本不需要用力就可以戳破。她苦笑了一下,闭上眼,算是对过往的回敬。敬往事一杯酒,再恨也不回头。
漠小然感觉到疲倦了,头在疼痛中挣扎,回忆在时间中徘徊。她想好好的睡一觉,就睡一觉,没有噩梦的缠绕,不用带着同样性质的标签生存。
嗒、嗒、嗒、嗒、嗒、嗒……秒针依然孜孜不倦的为分针的移动注入能量,漠小然继续享受着这种声音带给自己的内心的安静。
“漠小然,一起来玩吧,这是我新买的皮筋。”一个声音突然划过,清晰却又模糊。
漠小然睁开眼,既看不见天花板,更听不见声音。
又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