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白巧克力小姐》

白巧克力小姐
1:
因为外貌“特殊”,班上的同学背地里给夏瑰起了个外号“白巧克力小姐”。
她患有白化病,通体都是骇人的苍白,就连瞳孔也是淡淡的灰白,就像蒙了灰的宝石,晶莹却没有光泽。
夏瑰身体不好从来没有上过体育课,因为生病,也不能长时间晒太阳。
大家上体育课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教室里,透过窗户望着在太阳下嬉戏打闹的少年少女。
她的课桌里书本很少,总是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那是她的药。
夏瑰性格冷淡,一学期到头,也不曾跟谁说过话,别人只当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瞧不起一般人,对她敬而远之。
让所有人对夏瑰敬而远之的并不全是她的性格,也是因为那件事。
张娜娜是学校里出了名刁蛮霸道的女生,故意将夏瑰的药扔进垃圾桶,出言讥讽,言语间充满了歧义刁钻。
夏瑰不予理睬,她还是不肯罢休将夏瑰推搡在地。
夏瑰依旧沉默,看不出情绪。旁人只当看戏,嘲讽她清高怪不得有人看不惯。
每次想起那件事苏郁然都会懊悔不已,那天没去做体能训练就好了,如果自己在,一定会保护夏瑰,一定。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张娜娜被学校勒令开除了。
更令人吃惊的是,听说整个H市没有一所中学肯收她,确切的说是不敢收她。
夏瑰不是不计较,她只是不愿意跟她纠缠。
夏瑰家里很有钱,从学校老师对她毕恭毕敬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以夏瑰家的财力学校自然是不愿得罪,开除一个德行败坏的学生根本无关紧要。
人们总是不接受跟自己不同的,弱者遭到欺辱打压,而强者则被排斥。
2:
苏郁然是体育生,虽然才高二,个子却像迎风长的笋苗,蹭蹭地长到了一米八。
在同龄人中,苏郁然显得十分的出挑,身形挺拔修长,脸部的线条干净明朗,两道浓浓的眉毛,眼眸乌黑深邃,鼻梁高挺,淡淡的嘴唇总是轻轻的抿着,显出几分倔强。
从什么开始的?自己的目光总是默默的注视着她。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夏瑰,苏郁然自己也说不明白。
一开始只是单纯觉得那个女孩很特别,后来关注的久了,他发现那个冷冷清清的女孩从来都是很安静的,没有朋友,总是一个人。
苏郁然觉得,虽然因为患病导致夏瑰外貌异于常人,但她依然是极好看的。
夏瑰体型高挑消瘦,脸蛋是标准的瓜子脸,双眼皮大眼睛,鼻子小巧玲珑,齐腰的银丝随意披散,浑身散发着清冽,就像雪国的精灵。
她的眉头总是轻轻的皱着,一只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眼睑向下垂着。每次这个时候,苏郁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会想到孤单这个词。
仿佛她的世界永远只有她自己,她将世界封闭,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通过一学期的观察,苏郁然发现夏瑰有个习惯。
每天下午她都会去实验大楼后面的那棵大树下睡觉,那是她每天必做地事。
正是初秋的天气,阳光暖洋洋的,微风带动着少女耳边的碎发轻轻飞扬。
阳光透过树荫斑驳的撒在靠在树下熟睡的人儿身上,她的皮肤是那样苍白,苍白的透明,似乎身体能被阳光直接穿透,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
苏郁然鬼使神差的走到夏瑰面前,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怎么?以为我死了?”
夏瑰睁开双眼看着苏郁然,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淡漠。
一瞬间就像平静的湖面突然闯入一颗露珠,在苏郁然的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不知是被自己无稽的举动吓到,还是因为夏瑰那双晶莹却淡漠的眼睛,苏郁然连忙慌乱地转过身,错开视线。
支支吾吾地说了一些自己也没听清的话,消失在了夏瑰的视线里。
其实苏郁然跟夏瑰并不怎么熟,确切的说夏瑰跟每个人都不怎么熟。
在每个人的青春里都有一个最特别的人,而对苏郁然来说夏瑰就是那个人。
夏瑰是转校生,当这个眉眼之间总是透着冷冽的女孩第一次出现在教室的时候,苏郁然并没注意到,自己眼中的某些东西正伴随着班里的骚动声渐渐明亮起来。
因为夏瑰冷冰冰的性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所以就算已经做了一学期的同学,苏郁然也并没有跟夏瑰说过一句话。
苏郁然曾经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种跟夏瑰打招呼的方式,却没想到第一次对话竟然会是以这种尴尬的方式。
想到自己那种不知所谓的举动,苏郁然懊恼的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
之后的好几天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就像那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郁然渐渐便也不再心虚,是啊,心虚什么呢,或者,期待什么呢。
3:
夏瑰还是那个夏瑰,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能在教室里看见她的身影,不过大部分时间是看不到她的,老师和同学也早已习以为常。
平常都是数学课代表在上课之前把上次的作业本发下去,不巧那天课代表请假了,老师便打发了苏郁然。
原本不情不愿的苏郁然忽然在作业本里看到了夏瑰的名字,霎时,一扫之前的不情愿,觉得欣喜无比。
迈着轻快地步子发起了作业,走到夏瑰的座位时,苏郁然顿了顿,然后将作业本轻轻地放在了夏瑰的课桌上,清了清嗓子,正字圆腔地说道:“夏同学,你的作业本。”
彼时还在望着窗外的夏瑰回过头来,看到一本正经的苏郁然,随即微微一笑,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一下不光苏郁然楞住了,连其他的同学跟老师都惊呆了。
别说笑,平时就连说话都难得一见的白巧克力小姐,居然笑了。
奇怪的是在人群中有的人明明总是沉默不语,或者大多数时间都不在人群之中。但这并不能影响他们的存在感和人群对他们的关注度。
夏瑰就是这类人。
夏瑰,居然对自己笑了!苏郁然楞在了原地好半天。
等反应过来,脸顿时从耳尖红到了头顶,连忙说了句“没,没关系……”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座位上,平复了许久慌乱的神情,苏郁然快速瞟了一眼夏瑰。此刻的她又在眺望着窗外,身影在随风飘动的窗帘中若影若现。
初秋的风很温柔,暖暖的,带着窗外的桂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每次看她,她都在看窗外,她,究竟在想什么?为何每次遇上她自己都是这样手足无措。
4:
夏瑰偶尔会做一做数学作业,那是她喜欢的科目,当然,只是偶尔。
从那天以后,苏郁然就主动接替了数学课代表每天发作业的工作,课代表虽然不明所以倒也乐得清闲。
偶尔会发到夏瑰的作业本,每次这个时候,听到夏瑰的一句谢谢。
苏郁然就会觉得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就这样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直到那天苏郁然打完篮球,走在去澡堂的路上,远远的看到了夏瑰。
她站在学校的宣传栏前面,盯着一副画着雪山的海报看的出神,隐约间少女的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苏郁然走到夏瑰面前的时候,只见她眼泪一粒一粒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她看向那副海报的眼神是那样虔诚,那样悲伤,竟没察觉到身边有人。
苏郁然默默地给夏瑰递了一张纸巾,夏瑰见到苏郁然并没有太多的吃惊,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接过了纸巾。
“知道吗?我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去喜马拉雅山生活,它是那样的宏伟,那样的洁白,在那里的世界我会变成最普通的。”
夏瑰自顾自的说着,苏郁然看到了她的眼中闪动着从前从未有过的光芒。
后来的几天苏郁然都没有在学校看到过夏瑰,她的座位总是空空的。
那天班主任宣布夏瑰退学消息的时候,苏郁然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那个女孩突然的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又如此猝不及防的消失在他的世界。
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过了几天也还是没有看到夏瑰,连她的课桌现在也是空空如也。
前两天她家的管家来拿走了她的个人物品,看来她真的退学了。
苏郁然心中有种很难受,很烦躁很无力的感觉,流不出泪却如鲠在喉,闷的生疼。
每次路过夏瑰经常去的那棵大树,苏郁然总是会忍不住停下脚步侧目注视,就算明知道什么也看不到。
5:
“然然,快出来,有同学找你。”
苏郁然此时正望着窗外发呆,听见妈妈叫自己,便觉得奇怪。
现在是暑假期间,自己此刻在离学校很远的乡镇老家,哪个同学会到这里来找自己。
带着疑惑的心情苏郁然来到了楼下,他一眼便看到一头银发的夏瑰。
“好久不见,苏同学。”
夏瑰眼中带着淡淡的笑。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乡间的小路上走着,夏瑰穿着一件紧身束腰的小红裙,衬的如雪的肌肤越发雪白。
几个月不见,夏瑰越发的消瘦了,脸色也很是苍白,在风中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你怎么找到这的?”
苏郁然忍不住先开了口。
“怎么?不欢迎我?”
夏瑰不答反问,脸上还是那种淡淡的笑容,叫苏郁然好多年后还是忘不了。
“没,没有,不是的!只是……”
苏郁然慌忙的解释着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个人一路无话的走到了一片开满向日葵花的花田,夏瑰似乎很开心,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向了向日葵。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花就是向日葵了。”
“我羡慕它们可以一直向着太阳生活,哪怕花期短暂却也一生灿烂。”
夏瑰在向日葵中间转着圈儿开心的说道。
苏郁然看着眼前一身红裙的夏瑰,鲜艳的就像他在书上看到的曼珠沙华一样,所有的向日葵在她面前都失去了颜色。
没等他来得及好好欣赏眼前的景色,只见夏瑰忽然脸色一变,整个人栽倒在花田里,一张脸因为痛苦皱成了一团。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要走了。”
平复了许久夏瑰说了第一句话。
夏瑰她不光患有白化病,还患有严重的心脏病。
不能进行剧烈的运动,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甚至一个大笑,一次争吵,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的心脏问题已经非常严重,国内没办法治疗,去国外做手术可能还有希望。
“如果治好了,我会再回来找你的。”
“如果……治不好,我会叫爸爸把我埋在喜马拉雅山下,你要来看我啊。”
夏瑰还是淡淡的笑着,今天夏瑰像这样笑了很多次,很少见她笑,但她笑起来真是极美的。
“夏瑰,我,我有话对你说!”
苏郁然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
“不用说了,我知道的,以前一直觉得上天不公平,现在看来,其实对我也不赖。”
夏瑰打断了苏郁然,然后转身向乡镇外走去,她叫苏郁然不要送她,她怕自己会没有勇气离开。
以前总觉得夏瑰清冷,淡漠,在她身上似乎永远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那一切都只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她也只是一个17岁的少女,在死亡面前她也会害怕,也会颤抖。
苏郁然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夏瑰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6:
夏瑰最终也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夏爸爸悲痛欲绝的遵照女儿的遗愿,将她的骨灰埋在了喜马拉雅山下。
那个她梦想生活的地方,她将在那个宏伟洁白的世界长眠。
她,在那个世界应该会很开心吧。
苏郁然大学毕业后在喜马拉雅山做起了向导,在那里扎了根。
每年夏瑰的祭日苏郁然都会去她的墓地看她,年年如此风雨无阻,每次他都会在夏瑰墓碑前坐上一整天,默然无语。
直到离开时,情绪再也无法抑制,整个山脉都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夏瑰!我喜欢你!”
“夏瑰!我喜欢你!”
“夏瑰!我喜欢你!”
“夏瑰!我好想你!”
“…………”
直到他精疲力尽,嗓子嘶哑,再也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