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浓

近曰心静，知意浓。

意浓，许是心幽处一小憩。于半缕浮生，偷得片刻自在。若偶得幸，便安然了一生。

我心知意浓，意是一种无名无形无状的轻喜，透着半点闲适，似镜中之花水中之月般，不可描摹，单使人通体舒畅，心中和朗，似中庭之满月，如仲夏之堂风。

许久以来，我都无法具体地将它跃然于纸上。只觉寥寥瘦墨间，无骨无形，没有缘由。只是，我生怕经年寻踪，再无所获。取其感，记为意浓。

意浓，是闻声的欣然。恰如檐间燕语呢喃，恰如乡间阡陌牧笛，恰如灯花落尽的慨叹，恰如古城清角寒吹。当午后檐间白雪初融，记忆之锦也随嘀嗒春水剪开四散，粼粼寸光，铺就了十里红妆，恍然间，可以有那么一瞬，与欢喜睹面相逢。

如果有一天，我垂垂老矣。命运尽可夺去花红柳绿，夺去手足之欲，但一定要保留我最亲近自然的权利。那是一种微妙的方式，嗅着每一种味道，无疑是心灵柔软者莫大的慰藉。我喜欢这尘世的烟火味，充满了爱的味道，似微尘飘洒在每一方水土。那是围裙上的点点蔷薇，是青丝间的幽幽兰香，是温柔乡里埋葬的枯骨，甜甜地缠绵着腐朽。四时之美，从来都是通过鼻子，直达肺腑。这是最神秘的契约，我坚信。

意浓，从来不在眼底。它可以是额间山谷的迢递，可以是青丝银发的交接，可以是眉眼分明的澄澈，可以是灵肉交织的契合。但它从来不在黑白的混沌里。茫茫一生，我们像极了黑夜里迷路的孩子，蜿蜒曲折，百转千回，摸索着，却终是朦胧。何必去看呢？肉眼所见，无非幻象。所期待的，所固执的，所黯然的，就像是晨光熹微的大海，一潮来去，留下白花花的泡沫。倒不如赤裸着胸怀，悬崖陡立，静听风轻花落，刹那即永恒。

从不觉二十年的光景给予了我何物，又亏缺了我何物，倒觉得，意浓是拾遗的幸运。素手作桨，泛舟纸上山水，却从未触及爱人的面庞。我想，那棱角分明的笔法，像极了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无事摩挲着温厚的牛皮封面，我想，这是我与他的契约。文字是世间最无暇的镜子，把灵魂深处的背影深深地镌刻于此，从此不可触摸，却在午夜灯下喟然长叹。

我知道光阴不可斗转，只猝然长逝。脉脉流水间，又是哪一时的往事与哪一时的执着暗通款曲。人不自知这其中的勾连，只是那某一刹那，得一清净安然。意浓，浓其意。我想，那是旧时之月与此夜星辰的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