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珍和顾太清的绯闻
清朝道光年间,北京城里谣传着一件轰动一时的绯闻,历史上称之为“丁香花案”。故事里的两个主角分别是已逝贝勒奕绘的侧福晋顾太清和一代文豪龚自珍。
顾太清,名春,字梅仙。原姓西林觉罗氏,满洲镶蓝旗人。她的词与纳兰性德齐名,被称为清代第一女词人。
顾太清自小父母双亡,跟随姑父姑母长大,所以便随姑父姓顾,她自幼学习诗词,由于天资聪颖,她的诗词清奇精巧,在江南文坛中很有名气。有一次,贝勒奕绘南游到苏州,在接风宴上被顾太清的美貌和才华所吸引,将她纳为侧福晋带回了京城。
奕绘好诗文,是八旗中的名士。龚自珍是他的座上常客,便和顾太清认识,并且相互切磋而有诗词交往。
九年后奕绘病逝。顾太清思念丈夫,忧虑儿女的幼小,再加上多愁善感的她与王府中上上下下的庸碌之人格格不入,所以内心非常地痛苦。这时,龚自珍的诗词给了他面对生活的勇气,“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不正是她此时生活的写照吗,虽然丈夫去世,属于自己的辉煌时代已勿匆而过,但即使化为春泥,也可以好好照顾儿女呀。她的忧愁慢慢地转移到了诗词歌赋里,并渐渐恢复了与文人雅士的交往,其中来往最为的密切的就是龚自珍了,两人常一起吟诗作对。
龚自珍字定庵,浙江人,出身于书香世家,才华横溢,著作等身,他的诗词灵逸而深峻,深为顾太清欣赏。他进士及第后被授为内阁中书,此时为宗人府主事,这是个清闲无事的职位,这位江南才子才华无以施展,只好寄托于诗词之中,因而成了顾太清家中的常客。
道光十八年,也就是顾太清守寡的第二年,她遇到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杭州有个风流文人陈文述,继袁枚之后提倡闺秀文学,培养了一批吟诗作对的女弟子。这年他突发雅兴,出资为埋骨西于湖畔的前代名女小青、菊香、云友等人重修了墓园,在当地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为此他的那帮女弟子争相题诗赞咏,陈文述准备把这些诗编集起来,刊刻成册,取名《兰因集》。为了抬高《兰因集》的声望,他让自己的儿媳汪允庄去向大名鼎鼎的闺秀文坛之首顾太清求一首诗,以便为诗集增色。汪允庄是顾太清做姑娘时的闺中密友,她特地从苏州赶到京城,奉托请顾太清赐诗,谁料顾太清对这类故作风雅的事情根本不屑一顾,江允庄只好悻悻而回。然而,《兰因集》刊行后,陈文述特意托人送了两本给顾太清,里面竟赫然出现了署名顾太清的“春明新咏”诗一首。顾太清哭笑不得,觉得此事太过荒唐,便回赠了陈文述一首诗:
含沙小技大冷成,野骛安知澡雪鸿;
绮语永沉黑闇狱,庸夫空望上清宫。
碧城行列休添我,人海从来鄙此公;
任尔乱言成一笑,浮云不碍日头红。
诗中将陈文述庸俗鄙劣的神态刻画得活灵活现,陈见诗后气得直翘胡须,可又奈何不得顾太清。顾太清以为这件事就在轻笑浅骂中过去了,却不知一颗灾祸的种子已悄悄埋下。
这年初秋,龚自珍的一首“己亥杂诗”在京城文人中传抄:
空山徒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
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诗后有一句小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太平湖畔距贝勒府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丁香树,开花时节,清香袭人,袭自珍常留连其间,所以有了这首诗。诗中提到的“缟衣人”是谁呢?人们猜是顾太清,因为她住在“朱邸”王府中,又常着一身白衣裙。她和龚自珍是诗友,龚自珍写成诗作,递给她品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风波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陈文述这时正好在京城,他也看到了这首诗,他从诗中想到了一些微妙的东西,大家都默认诗中的“缟衣人”是顾太清,而顾太清又名“春”,“梦见城西阆苑春”,表面上是梦见丁香花,可骨子里谁知不是梦见顾太清呢?恰好龚自珍在写了这首“己亥杂诗”后不久,又有一阕记梦的“桂殿秋”词传世,词云:
明月外,净红尘,蓬莱幽谧四无邻。九霄一脉银河水,流过红墙不见人。
惊觉后,月华浓,天风已度五更钟。此生欲问光明殿,知隔朱扁几万重。
“这不就是月夜幽会吗?”陈文述将忆丁香花的诗和记梦的词妙巧地联系起来,把这当成了龚自珍与顾太清偷情的铁证传播开来。
很快,顾太清与龚自珍的绯闻在京城里流传开了,人们对这一类的消息本是十分热心的,再加上一些无聊文人的煽风点火,很快就将事情编造得有滋有味,有凭有据。无论如何,这种事情总是说不清的。流言蜚语、指责斥骂随即向他们袭来,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不久,龚自珍被朝廷罚俸,因“忤其上级”被迫辞职;第二年,他被逼得无安身之处,只好偷偷地离开了京城南归。两年后,他在丹阳遇上一位宗人府同事,心情郁闷多喝了几杯,回家后突然死去。龚自珍之死成为又一桩历史疑案,人们都怀疑是顾太清丈夫家派人把他毒死了。
龚自珍一走,顾太清更是有口难辨,终于被奕绘的儿子载钧逐出王府。她在西城养马营租了几间破旧的屋子,一双可怜的儿女安顿下来。从没经历过的贫穷,还有那躲不开的世人鄙夷的目光,顾太清几乎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她眼泪只能在诗中流淌:
陋巷数椽屋,何异空谷情。
呜呜儿女啼,哀哀摇心旌。
几欲殉泉下,此身不敢轻。
贱妾岂自惜,为君教儿成。
一场“丁香花公案”,无端地把顾太清抛到了生命的底层。她已万念俱灰,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儿女的身上。渐渐地,她在清贫和苦难中得到了感悟,只要能够安详地对待一切,繁华和贫穷也就没有了区别。这种心境在她的另一首诗里体现了出来:
一番磨炼一重关,悟到无生心自闲。
探得真源何所论,繁枝乱叶尽须删。
直到龚自珍死后,载钧才勉强准许她回到贝勒府邸。
那么,龚、顾二人到底有没有私情呢?
有人分析龚自珍的行为,得出肯定的答案。他在道光十九年二月已被迫辞职,本来可以从容准备,全家一起南返。龚自珍却在四月末独自仓皇南下(他在诗里写道“进退雍容史上难”,自注“匆匆难遍别”);且在途中连夜赶路,好像是怕人追赶(“关河不阻故将军”,用李广夜间出行受阻的典故);直到过了长江,才长舒一口气,觉得喜得生还(“生还重喜酹金焦”,金焦指镇江两山)。
两个月后,龚自珍北上去接家眷,到了距北京300里的任丘,便不敢前进。直到儿子一再请求,他才北移雄县,停在固安。诗云:“十二连桥夜有冰”、“回灯不敢梦觚稜”。觚稜指帝宫,表达了对京城的恐惧。对于此诗,多数人的看法是恐惧迫害。如果是政治迫害,龚自珍当时已经没有官职。更可能的是,仇家有说不出口的原因,要采取非常手段,才使他惶恐至此。
回到江南后,他与顾太清仍有书信往还,他作诗云:“美人信有错刀投,不负张衡咏四愁。爇罢心香屡回顾,古时明月照杭州。”
此外还有一个旁证:现存顾太清手迹,经鉴定酷似龚自珍的字。龚是全才,书法却是一大缺憾,他因字丑不能入翰林,抱恨终生。顾太清与他笔迹相似,只能是由于熟悉和爱慕,有意无意地临摹了。
所以小说《孽海花》中甚至写了二人在花园幽会的情节。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次绯闻纯属无中生有、捕风捉影。他们认为二人虽有诗词应答,但都是正大光明的交往,并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顾太清和龚自珍内心深处是否爱着对方,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男女之间的绯闻被传得如此沸沸扬扬,若说一点情感都没有,似乎不合情理,至于感情深到什么程度,就不是外人能猜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