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结婚也好难(一)
写在最前面:
这个案例是前几天接到的一件案子,案件还没结束,所以我分开来写了。跟上一篇一样,尽量还原案情,文笔不好,理性吃瓜~
正文开始:
周三上午,我在妇联办公室值班,突然一个男人跑进来对我说要求助。说实话,妇联办公室,少有男性进来说要求助,这一下我就精神了。
男人叫阿强(化名),住在本社区下辖的甲村,他跟我说他老婆阿珍(化名)失踪了。
啥玩意儿?老婆失踪了跑来妇联干啥,赶紧去报警啊,这事儿归警察管,妇联管不了。
阿强接着说:“我亲眼看到,我老婆是被她家里人给绑回去的!但是我没去过她们村,更没去过她们家,我没法去找她。我报过警了,但是警察说这个很难立案,叫我来你们这求助。”
啊这,阿强的话让我听得一头雾水。他老婆,让她家里人绑回去了,他还没去过女方家里。嗯?这是什么情节。
这时霞姐回来了,阿强把情况又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霞姐。霞姐问道:“你老婆是哪条村的?结婚证户口本拿来给我看一下。”当霞姐听到他说阿珍是乙村村民的时候,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并叹了口气。“这样,你先回家,我们下午跟社区民警去乙村了解一下情况,别着急,她在家的话肯定是安全的。”
阿强听完还是不肯离开,他说:“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吧。”他攥紧了拳头,仿佛有某种血海深仇。
“你先回去吧!我们先去了解一下情况,有什么事情再联系你,这也是出于对你们目前情况的考虑”,霞姐不耐烦地说道。
就这样,阿强很不甘心地回去等通知了。我跑来霞姐旁边,希望能吃到瓜,因为这里边肯定有某种不寻常的关系,不然霞姐也不会有这种无奈的神情。
霞姐告诉我,甲村跟乙村之间的关系十分敏感,两条村在很多年以前就禁止互相嫁娶了,两村之间也少有人员往来,即便是进入了新时代也没有办法去处理这些根深蒂固的问题。“这两个年轻人,估计是私奔出去的,这怎么处理?基层的力量这么薄弱,对待这种复杂又敏感的群众问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叫上社区民警,下午去乙村看看情况”,霞姐无奈地说道。
这两条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搞禁止嫁娶这一套。中午回家煮饭的时候,我跟我妈说起了这个事情,我妈说:“甲村和乙村有矛盾这事,在很久以前就听说了。具体原因众说纷纭,比较主流的一种说法就是甲村供奉的神灵与乙村供奉的神灵有矛盾。乙村认为甲村的神是恶神,并且听说两条村的祖先在古时候也有冲突,所以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屁!这种封建迷信也就这二三十年敢拿出来说,要是在特殊时期,谁敢提这个?”我爸在客厅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便大声说道,“说那么好听,其实这两条村就是在八十年代初搞包产到户的时候,因为分地的问题产生了冲突,加上以前可能就互相不对付,矛盾才逐渐被激化了,哪有那么多神话故事。”
我走到客厅,满脸疑惑地问我爸:“分个地都能搞出这么大的矛盾?我听霞姐说九十年代那会儿两条村还火拼过,这么猛的吗?”
我爸泯了口快乐水,说:“年轻人不懂,在以前啊,地就是农民的命,关于地的事就是大事。你要是抢别人的地,别人肯定跟你拼命啊。九十年代,咱们这治安不太好,确实发生过火拼。”
我接着问:“那好好的,怎么又扯到宗教问题上了?”
我爸微微一笑,说:“这人呢,要是想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那就得找个说法呀。在那个时候,人们经过了长达十年的特殊时期,借助所谓的宗教信仰和祖宗之法,那也是个不错的办法嘛。”
这么说的话,甲乙两条村的关系,我算是大概明白了,阿强和阿珍所面临的问题之根源也就找到了。
下午两点,我与霞姐在社区民警老尤的陪同下,前往乙村了解情况。在路上,霞姐跟我说,阿强和阿珍的事情很难解决,这么多年来无论是村委还是社区都试图去调解这两条村的关系,可是每次都无功而返,最严重的一次还有工作人员遭到袭击。
啊这…民风这么剽悍的吗?我跟霞姐打趣道:“没事儿,等下谁敢攻击我们,老尤立刻拔枪射他”。“老尤你带枪了没?”我转头看看民警老尤。
老尤拍了拍腰间,对我说:“我这啥都没有,要是出什么事,你殿后,我们走先。”
我们来到阿珍家,她家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房,一楼开了间小卖部二楼住人。小卖部门前有不少年轻人在打桌球,也有几位大爷大妈在唠嗑。小卖部老板娘一看到我们,连忙出来接待。
“我们是社区民警,接到举报说你们涉嫌拘禁一名叫阿珍的女孩,你们是她什么人?有没有这回事?”身穿警服的老尤率先发话。我觉得老尤说得有点过于严重了,毕竟是否涉嫌非法拘禁,根据目前现有的证据还不太能确定。但是我只是个临时工,也不好说什么。
老板娘猛拍大腿:“冤枉啊警察同志,我把自己的女儿接回来,关在家里不让她乱跑,怎么就犯法了呢?!”
周围的群众逐渐聚集了过来,他们都在围观着我们。与鲁迅先生笔下麻木的民众不同,这里围观的群众给了我一种“此事与他们性命攸关”的感觉。他们在议论着这件事,从只言片语中,我听到了类似于“不守祖训”、“没规矩”、“丢人”之类的话。
阿珍妈眼看周围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带着乞求的语气对我们说:“你们走吧,这件事对我家影响已经很大啦,再这么下去,我们娘俩还活不活了,求求你们走吧。”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影响,我们只好先回去。今天跑这一趟,几乎是一无所获,没有了解到什么情况,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打算联系阿强再向他了解一下情况,可是他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这哥们儿在搞什么,自己老婆丢了不着急的吗?这个时候电话居然打不通。
在社区民警那里,我问到了阿强父母的家庭住址与联系方式。我试着打电话给他父母,拨通了,接电话的是他父亲,是一位很有礼貌的大叔。阿强的父亲告诉我,昨天阿强被乙村的几个年轻人警告了然后躲起来了。“我们做长辈的,很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好好的。他们是在外边偷偷登记结的婚,我没管教好儿子,给社区的同志添麻烦了。唉,我们这边也在想办法,看看有什么办法解决”,阿强的父亲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呵呵,他们能怎么解决,总不能两条村火拼抢亲吧。这种涉及封建迷信的事情,是我最不愿意接触的,我家里都是党员和军人,从小接触的都是唯物主义教育,我对这种迷信行为还是挺鄙夷的。但是鄙夷归鄙夷,这些恰恰是中国乡村最真实的现状,从事乡村基层工作,这个现状是绕不开的。中国人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影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尽管按照我爸的说法,甲乙两条村之间的问题事实上是物质世界的问题,可是当这些问题披上精神世界的外衣后,其产生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当一个行为被加以某种容易使人信服的思想后,这个行为及其引发的一系列后果在某些人眼中就显得无比的合理,即便这个行为违反了国家法律。在这些人眼里,“祖宗之法”、“神明的话”比法律更重要。
阿珍和阿强的事情,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情况。因为阿珍的家人一直不愿意配合工作,阿强的家人也一直在跟我们打太极。我们也还没有见到阿珍,不知道她的处境如何,不知道她的状态如何,我们现在也联系不上阿强,不知道他想通过什么途径去解决这个问题。
这件案子在我们看来,就是个烫手山芋,基层没有能力去解决,起码当前真的没有这个能力。下班前我问了霞姐最后一个问题:甲乙两条村的行为,在特殊时期是不是都该拉去批斗了?
霞姐笑了笑,没有回答我。
这件案子没有结束,我只好把这个案件分开来写,如果后续有进展的话,我会继续更新的。希望你们都能拥有爱情,而我,拥有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