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诶，你看，警车和救护车已经过来了。车祸发生在凌晨两点半，深夜的黑和车灯的红互相交融在这一条柏油路上，发动机散发出的余热在路的边缘往上滚动，路边的树都仿佛扭曲了一般。

我转头看见一旁的妻子趴在我的身体上，或者说，我的遗体上不断地哽咽、哭泣，我多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她的头发啊，如果我能活下来她也许没有这么伤心吧。疲劳驾驶是公路上的一大杀手，我依稀还记得我闭眼之前，头顶一片乌压压的黑色，头马上就要撞到方向盘上去，就那一刹那，我就再也不能睁开眼了。

救护车上下来了很多医护人员，他们把我和妻子都抬到了救护车里，车里的医生马上开始对我进行呼吸和心跳的检测，他眉头一皱，然而妻子并没有发现，她的眼神已经恍惚了，旁边的另外一个医生在用绷带给妻子的头和手臂进行包扎。

随后的记忆来到了病房里，妻子握着我的一只手，她的情况好像恢复地差不多了，她的刘海凌乱地挂在额前，我想用手去帮她整理，却才发现我早已经不属于了那一个身体了，那具身体就这样摆在我的眼前，没有一丝的生气，但是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处不是我熟悉的样子，我每天起床后在洗漱台镜子前看到的那个样子。病房的门打开，一个白大褂医生用门外进来，我下意识地往后走了一步，想礼貌地给他让个地方，却才意识到我并不需要这样做，我苦笑了一声，没有人能听见。医生在妻子的耳边说了一些小声的话语，并且十分抱歉地给妻子鞠了一躬，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他关上门的那一声“砰”，我的头颅突然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耳边只有妻子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和心电图平稳发出的“嘀”的声音，他们仿佛和整个世界一起旋转、扭曲，最后汇聚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里，黑洞的中央散发出刺眼的光芒，我睁开不眼睛来，我用手挡住前方的光。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还躺在家里熟悉的床上，一身冷汗。我连忙起身走到卧室的厕所里，打开灯，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和刚才躺在床上的自己一个样子，鼻子、眼睛、嘴巴，每一个部分都是我熟悉的自己，我欣喜若狂地用手摸着我自己的脸，我能感受到脸上胡须扎手的感觉。原来我还活着！原来我没有死，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啊。我高兴地回到房间里，看了一下时间，六点半，嗯，还早。一头扎到枕头里，呼呼大睡。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妻子已经一大早出门上班去了，她好像忘记了今天是我和她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哈，还好我昨天已经偷偷地和公司请好了假，我下楼去买了一些蜡烛和一瓶红酒，还做了一桌子她最喜欢的菜。现在就安静地等着她下班回来给她一个超级大的惊喜，想象着待会儿的烛光晚餐上，我可以用我的右手握着她的左手，注视着她的眼睛，对她说我永远也说不完的情话，她肯定会热泪盈眶地看着我吧，这个时候我再起身闻着她头发的香味亲吻她的脸颊。

“叮咚”我的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打断了我的想象。发信人是妻子的父亲：

“我知道你很难受，也可以理解你不想来参加葬礼的心情，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尽快从里面走出来。你的妻子、我的女儿，已经在车祸里死了。我当然不希望你忘记她，但是希望你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别再每天欺骗自己了。”

我看完后连忙把信息删掉了，把岳父昨天送过来的遗照也放到了床头柜里，我抹了抹眼角的眼泪，从卧室走到餐厅，坐在餐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对面的杯子倒了半杯，我知道她不能喝很多红酒的。

“来，干杯。一周年快乐！”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