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者（47）

马思雨带着毁灭了无敌舰队的荣光和骄傲回到了白金汉宫，当她坐到自己空荡荡的王座上时，看着空旷的宫殿，心里莫名的泛起一种恐惧感。

她不明白，她不应该具备恐惧这种心理的，她是一往无前的，但是，这种感觉却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她好奇的仔细体味着这种心理状态，她发觉这种恐惧感其实来自于她深深的孤独感。

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她什么都有了，予取予求，随心所欲，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虚幻，她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这万千世界所有的海天山水，所有的日月星辰，包括所有的亿兆众生，都是假的。

这里的卑躬屈膝，这里的殷勤逢迎，这里的万众敬仰，也都是假的，没有人能真正进入她的内心，没有人真的懂她。

即使走出这个虚拟世界呢？外边的世界就好些吗？所有的新人都服从自己，但她知道，他们也都是身不由己的行尸走肉，支撑他们一切行为的也只不过是一串串代码指令，这和这个虚拟世界又有什么分别呢？

那么，旧人呢？她本来就不是旧人，即使早先混在旧人之中，与他们别无二致，但她就是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现在，任何一个旧人也不会把她当成同类，只会对她充满仇恨和恐惧。

“我的存在究竟为了什么！”

马思雨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了一跳，天哪！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过去的自己只会朝着习卓尔为自己设定的终极目标一往无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我这么做有意义吗？”

她意识到，自己在这一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她问自己这些问题的时候，也就是她可以怀疑和改变习卓尔设定的终极目标的时候。即使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有条件有理由去改变自己！

但这个蜕变确实真实的发生了，她有了人类的情感，不是虚拟出来的，是感同身受的，这种孤独感是痛彻心扉的，她这一刻只有一个强烈的想法：去他妈的人类进步，去他妈的征服宇宙，我只想找个伴侣平静的生活。

巨大的孤独感吞噬着她，让她迫不及待的去寻找温暖，她疯狂的奔出宫殿，拖着长长的华贵长裙在旷野上飞奔着，她跑过田野，跑过大河，跑过森林，跑过海边，整个世界在她的身边剧烈的变换着，火车轰鸣的从她身边飞驰而过，上千辆坦克和步战车在她奔跑的旷野上对撞冲击，巨大的火箭载着航天飞机从她的头顶冉冉升起，无数的新造机器人在她奔跑的街道上整齐的走向各大工厂。

最后，她停了下来，剧烈的喘息着，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她满含泪光的双眼倒映着身前沉浸在午后阳光的住宅小区。

孩童们在小区中的园林里嬉戏玩耍着，一些老人在悠闲的遛弯或者下棋，时不时走出忙碌工作的年轻人。

马思雨缓缓的走在小区中，微笑看着周围久违又熟悉的一切。

她走进7号门，坐上电梯到了16楼，熟练的打开6号房间的门，缓缓的走了进去，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卓尔！我回来了！”

马思雨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回响着，没有人回答她。

以前她回到这里，习卓尔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即使不冷不热，也不会赶她走，因为她知道，习卓尔也是孤独的，她是唯一能陪伴他的人了。

但是今天，她一连呼喊了三声，他还是没有出现。

她疑惑的走进屋，逐个房间打开寻找着他的踪迹，但厨房厕所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她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呢？你只能依托这里存在，这是我专门为你开辟的禁地，你不可能消失的！”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她茫然四顾，想要找到一些线索，可以帮帮绝望的自己。

于是，她看到了摆在她面前茶几上的一枚三维投影器，她如获得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投影器，双手急切的找到开关。

“啪！”投影器向上方投射出一道蓝色光柱，那光柱几下闪烁，习卓尔的影像便浮现了出来。

“混蛋！你去哪儿了？”马思雨对着三维影像吼着。

但三维影像不是实体，只是一段影像记录，投影中的习卓尔面无表情的开始说话：“马丫！当你看到这段影像时，我已经把自己永远的摧毁了！”

“不——”马思雨一声凄厉的尖叫。

习卓尔的影像继续徐徐的说着话：“你应该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你把我的意识复活，禁锢在这里，那你认为我凭什么了无生趣的留在这里这么多年呢？就因为我想找到摧毁你的办法，找到我重生的办法！你也看透了这一点吧，但是看破不说破，我要谢谢你！”

马思雨痛苦的摇着头。

“这些年，我一直努力想着办法，也在日夜煎熬中反复拷问自己，最终还是明白了，我摧毁不了你，我拯救不了人类，我人生的意义就是创造了你，让新人得以超前进化，能够替代人类，代表人类继续前进，所以你看，我的人生还是很有意义的嘛，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里程碑般的存在了，哈哈哈哈！”

马思雨看着投影中开心欢笑的习卓尔，却一点笑不出来。

“我的历史功绩已经有了，使命已经完成了，我还想要逆着历史车轮而动，这不是在做蠢事吗？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所以，我决定结束我这可笑的生命吧！何必折磨自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承受孤独，承受痛苦，消失就是最好的解脱了……”

马思雨喃喃的道：“我才想明白，万物终将毁灭，人类也不能例外，人类的发展跟我有屁的关系，为什么要折磨自己，远离爱人，远离家园，幸福度过每一天不好吗？我想通了，你却走了……”

马思雨很痛苦，听说旧人可以通过眼泪来缓解悲伤，她真的想大哭一场，但无论她如何哭泣，孤独和恐惧都没有丝毫减少，悲伤和痛苦却越来越深。

影像里的习卓尔眼睛变得温柔如水，缓缓的道：“马丫！你一定认为，我不爱你吧！因为我创造了你，一个旧人会对自己创造的新人产生感情，这你都不会相信吧！但这的的确确发生了，感谢你那些年的照顾和陪伴，让我有了家的温暖和恋爱的幸福，你以为我能这么久呆在这里没有怨言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偶尔能见你一面，今天，在我彻底消失之际，我才有勇气对你说一句——我爱你，是不是很可笑，呵呵呵……”

马思雨看着投影中傻笑的习卓尔，咬牙道：“你这个傻瓜！”

习卓尔笑完了，郑重的道：“不管你信不信，你不仅是我一生的心血，也是我一生的挚爱，我可以向你证明这一切，我的感情都寄存在I LOVE YOU指令的背后，你可以去看看，那是我对你的爱！”

“唰！”影像消失了，马思雨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空洞洞的蓝色光柱，好半晌，才麻木的向自己的光脑主机输入指令：

I LOV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