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12）
两人都喝醉了，相扶着从酒店出来，迷糊中向城市的另一边走去，夜安静天空星辰密布，脚步稀少的街道上，一家装饰精致的店里传出音乐：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故乡在远方⋯⋯
这里变化真大！嘉锋突然说，眼前一栋年代久远的钟楼已翻修一新，第一次来时特别高兴……他自言自语后微笑，而跃华像是发现什么，望着前面一对情侣的背影出神……眼神疑惑。
十年间城市发生巨大变化，早是旧貌换新颜，可不变中那熟悉的布局，让人觉得许多事发生在昨天一般。嘉珍准备出远门，而嘉锋还在课堂上，对于故乡的含义模糊而遥远，它是流浪人心中的港湾，也是失意人心里的寄托，不经历者不会懂。
嘉珍离家前的晚上，母亲从柜中翻出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入包中，知女儿平时衣服少，赶着到镇上添了二套新的，之后她指了指柜子下面说：“把新被子拿过来。”不是要送外婆的……嘉锋抱起被子说，母亲并不理会，迅速将被子打包好，足足弄了两大包的行李。
晚上林芳左右翻身无法入睡，嘉珍虽是大人的身高，可在母亲的心里她还只是个孩子，只是平时少了对她的关爱，这下真要走……不知道外面咋样？林芳说完轻轻叹息。
别瞎操心了⋯抽着烟的陈海川安慰到。或许是不善表达，或者是心怀愧疚，她夜间被自己所惊醒，清晨起来眼睛红肿，看着要走的女儿，她极力保持平静说：好好照顾自己……可眼泪不争气落下来。
脚步越走越远，消失在村子尽头，一个地方太过熟悉，便会想要去远方，对于不舍嘉珍脸上更多是期待，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在经过隔壁村时，有双眼晴痴痴望着弯沿的大路，看着嘉珍从前面经过。
看见嘉珍回头，他很想和往常一样迎上去，脚步却莫名往巷子里躲……只到路上望不见身影，才低头离开向村后走去。随后他撇嘴懊恼自己的胆怯，因而错过与心上人的告别，但不久那脸上泛起欣喜，心里像打定好主意，至于是什么只有本人最清楚，想来离开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逢，那怕离开也一直在心里。
原只打算送女儿去车站，女儿第一次出远门，陈海川终放心不下，想到顺便去看看大哥，于是自己一起过去。
父女俩早早地来到汽车站，提前赶去火车站等着。县城车站从四面八方涌来许多人，远看如成群接队的蚂蚁，正马不停蹄地来回穿梭，从一辆车下来，被另辆车载向它方，比村子里干农活还忙碌了。
陈海川左手提长方形布包，右肩上背棉被，被人群中拥挤着向前走，好不容易上了车，汽车中间的走廊都站满人，见还有人司机扬起嗓子喊：来来来，人都往车厢后面走⋯⋯见没动静，便直接起身把乘客向后推去，终于塞了满满一车，他才微笑着点火发动。
第一下油门松的太快，车里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父女俩被紧紧地围在中间。一路的停顿颠簸，半小时后汽车在火车站前广场停下，人们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向火车站里走，这大城市还真是诱人！都是争先恐后、生怕被落下。父女俩的火车是中午，时间还早着呢，两人拿出干粮在石櫈上吃起早饭。
看着人来人往，等了很久仍感新鲜，直到广播传出消息，一路询问才上了车。沿途经过很多弯沿路，越过无数条河，穿过大山之中……黄昏很快降临，可车里的人都兴奋欣喜，丝毫无疲倦之意。
窗外的景物变化着，从茂密树林到一望无际的田野，从随性的老房子，到矗立城中的高大楼房，结实的土地坦露胸脯，绿色的浓郁作点缀，白云飘啊飘，广阔无垠的天空让人目不暇接，爱美的眼睛舍不得离开。
爸，你看！好高的大山……嘉珍指着远方喊，陈海川顺着远去，那银河落九天的气势……人们愉快地谈论眼前的一切，说起趣事、聊起家乡、亲人……此刻只觉青多了一分绿，那花多了一阵香，那风多了一份喜悦，那看不清的隧道里，也多了种未知的期待。
火车从中午出发，近二十小时后到达目的地，由于阴雨天色刚亮不久，城市还朦朦胧胧没有醒来，好不易找到辆要价少的三轮摩托车(跑多少距离给多少钱），去往陈海山信中所留地址。
早晨的城市有未熄灭的灯光，可街道和商铺已是人来人往，开始了一天忙碌。小车经过几条长街，捌过几次弯才到地方，正巧碰到陈海山刚要出门，他先是惊讶然后高兴问：什么时候到的？也没事先来个信，我好去车站接你们⋯⋯
怕你太忙，正好自己来认认路……陈海川回答，还没吃早餐的吧？陈海山将父女俩领进屋，从冰箱拿出面条和猪肉，很快的先坐休息下，他是边做边说。才一会闲聊的功夫，就知那三轮车主在城里转了圈，收了高出平常一倍的价钱，亏他说的那么好听，呆城里人就是不一样。
都说桶子楼小，可这房子真是宽敞。三间卧室加客厅，外加厨房、一间书房、独立卫生间，客厅两边还有二个阳台；客厅上方花式吊灯，四周是色彩斑斓的壁纸，一排柔软的沙发前方摆台大彩电……农村可没有这样好装饰。嫂子不在家呢？陈海川在屋里看了看后问，她带女儿回娘家去了，老丈人身体不舒服……
陈海山边回答边切手中的土豆。嘉珍！给你大伯打打下手，还没等嘉珍走进厨房，陈海山摇手说：不用、不用！很快就好了。真还别说，这城里炒莱就是方便，不用担心木柴不够，轻轻拨打火可大哩，不多会儿几个小炒就上桌了。
今天凑合着吃，明天去菜市场，陈海山说完给两人盛面，父女俩确实是饿了，火车上就没吃顿饱饭，这不将碗里吃得干干净净，陈海山便说：嘉珍、柜子里有饼干，饿了就拿来吃。
陈海川赶着去工作，父女俩坐车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本想带兄弟去走走看看，但𠂆子的事太多了，陈海山只能让父女俩随便走走。
陈海川带女儿在城里走了一天，那马路确实宽阔、又光又滑，公园里有模有样、带着新奇的玩乐，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好热闹。偶尔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可这里确实好多新奇事，有许多乡村没有的便利，只是不能像在村里遇上人就能闲谈一番。
第三天他便说农活忙要赶回去，他嘱咐女儿听大伯的话，多给家写信，临走前想起了妻子的话：也不知大嫂这人咋样，好相处不？又一次走进流动的人群中。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大半个月过去了，女儿嘉珍没有来信。夏末秋初凉爽了没几天，小雨绵绵后天色极度阴沉，几声巨响天空被劈开，闪电四处激荡，大风将雨水泼到地面，很快将低凹的地方灌满了水，开始汇聚到大河。
好几天的大雨，人人都期望天能早点放晴，可怕是要失望了，老天爷像是伤心透了，一连下个不停。人们在家里看河水渐渐升高，一些地势低的屋子开始渗进了水，叫人不得不担心：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孩子们倒无忧无虑，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水，高兴地在家门口捉虾呢。
第七天雨停了，可天色一直沉着，像要随时发怒的面孔，那些白头老人便说：是谁得罪了龙王爷了……这不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又下起来，隔壁的县城决堤了，村里收到紧急转移的通知，村民不情愿收拾起简单行礼，去往大堤上的临时帐篷。
有些人舍不得呆家里不走，半夜被民兵强行带到大堤上，人们只能等着好消息。王家湾只老李头到的最晚，他耐着性子将两头猪一步步赶到堤上，那猪吃饱了闲亭漫步，自顾自地欢快的很，扭着肥大圆润的屁股左右摇晃，左哼哼右哼哼像视察民情一般，让人笑得忘了眼前的危险。
接下来几日天气大好，阳光散在人们脸上，驱散了暴雨带来的忧郁。当消息说小镇上游还下个不停，眼看大河的水位一直往上涨，刚舒展的脸又紧张起来，人们望着家却不能回去……是啊，地里不能耽误，家也养了几头猪了……人群中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
事坏到一定程度就能好起来，经过调渡大河里的水被顺利转移了，险情在人们上堤后第四天解除，人们迫不及待跑回家里，第二天村里传出：家里遭小偷了，许多家里都丢了东西，哪个缺德鬼干的事，这不趁火打劫么！村民要求王书记查清此事。
此事无头无尾从何处着手？半个月来王国平是能推就推，只到一天夜里他家也遭了小偷，这才大动干戈。村里人知道情况后，叫人失了兴趣，都不想去追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