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情
“来了?”
“来了。”
“还是粮食、布匹换马?”
“是。”
慕容长德把杨敬珂让进简陋的毡房,便呼慕容飘雪给杨敬珂上奶茶。杨敬珂喝一口奶茶,下意识地扫一眼飘雪,很多时候他就在想,她不应该出生在这里,她应该来自江南,塞外的女子从未有过一个像飘雪这样长得漂亮、水灵、白皙,她就是一道塞外最美的风景,看一眼,那种荒凉就会隐去。
月色下,杨敬珂踩着大漠的空旷,很多时候,他喜欢这种人被天地放小后的孤独,一个人,只有他意识到自己的卑微他才能珍视生命的高贵。
“敬珂。”
听声音他就知道这是飘雪。十六岁,他独自一个人到这里贩马,带着满身的伤,那时她才十岁,慕容长德让她叫他哥,她却一直叫他名字。弹指十年,她成了这个地方的剩姑娘,而他,这里传说他娶了几个太太,但她从来不向他求证。她知道,求证就两个结果,真的,假的,有的想总比残酷面对要让人开心。
“敬珂,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叫你哥哥吗?”
每一次来,她都会问这个问题,他也总是这样答:“因为我长得年轻,看上去不像一个哥哥。”
“阿爹说,你是个不一样的人,和别的马贩不一样。别人是真得贩马,而你可能贩的不只是马。”
“难道我会贩人。”
“真希望你会贩人。如果你贩人,第一个贩我好不好?”
敬珂看着飘雪,在月光下淡淡一笑,是惊讶,是默许,是五味杂陈。
飘雪靠拢敬珂,双手环过去搂住他的腰,这一次,他木然地接受,望着月光,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呆然许久许久,他似乎都听到远处狼嚎的声音,而此刻却让人觉得柔情似水,他下意识地也搂住飘雪,忘然地说:月光好美,如果月之上真有嫦娥,我希望嫦娥就是你,我就当那个兔子,日日夜夜守在你的脚下——
月光下的时光静止成呼息的浅浅长长,和着大漠上的风与狼嚎,中原的锦绣在这一刻成为远去的记忆,谁也没说话,而一生,仿佛在此消融。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月光下,一团黑影在向这边快速地靠拢。
“杨十三,好雅兴呀。”
杨敬珂这才和飘雪站起来,他从怀里取出一柄短剑递给她,说:去找你阿爹。他把她向身后轻轻一推,她不舍地看他一眼,疯似地跑起来,他看着她的背景,他看到了在那江边的小茅屋,她择着菜,他陪着她择着菜,呀呀学语的孩子绕在他和她的膝下——
“陆哥。”杨敬珂冷静地说:“我暗中发现他们在离这偏西十公路处藏有宝藏,目的就是应付有朝一日我们来进攻,就算他们失败,也不至于无退路,所以我建议我们先断了他们后路,再来对付人。”
“嘿——”姓陆的人冷默地说:“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很幼稚吗?狼都没打死就想着去捡拾狼嘴里的宝贝。而且,你以为我们组织就派了你一个探子吗?——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宝贝。”
杨敬珂单膝跪下,乞求道:“陆哥,事情已过去二十多年——”
“闭嘴!”说着,姓陆的已拔出剑指向杨敬珂,愤怒地说:“你我的父辈在二十年前作为中原军团的人在这里被塞外军团的人伏击而死,你竟敢忘记家仇国恨跪下向着他们求情,你应该去死——”
“死无所谓,就看怎么个死。”杨敬珂说:“战争总是要死人的,像父辈一样为国为家战死,这是一种伟大的使命,现在国家一统,已没有战争,不管是谁死,都是死于个人恩怨,这种死有何意义——”
“杀死这帮人就是我们最大意义。”
杨敬珂倏然立起身,手从腰上一抽,一柄软剑瞬间弹出。
“你的功夫在我们这里排十三,所以你叫杨十三,你认为你挡得住我们吗?”
“十前年叫十三,十年后我叫敬珂。”
说话间,杨敬珂的剑已离姓陆喉咙一尺。他有些犹豫,而就是这一瞬,姓陆的剑已插入他的左肋,如果不是他反应敏捷,他的心脏应该已在剑锋上流血。一道闪电划过,姓陆的头颅已在地上打滚。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便一蜂而上,剑光划过,几颗人头热血腾腾地滚落在地,于是其他人散落而逃。
飘雪握着杨敬珂送给她的短剑带着众人这时已来到敬珂身边,她急切地问:没事吧?
杨敬珂很矛盾地说:如果不是陆大哥先刺我一剑,我是如何也下定不了最后的决心,毕竟我是中原军团的后代;我和他们站在一个阵营,看似正义,其实早在许多年前他们已泯灭了正义,暗地里,女人,票子,这才是他们的追求;但我终究是中原军团的叛徒,我应该受到惩罚……
杨敬珂抬头望着天空,大漠的天特别空旷,月也特别空灵,猛然间,他觉得胸口一热,他回过头望着飘雪,飘雪说:对不起,我也不想的;但姓陆的许诺,只有这样我的族人才可以活命——
杨敬珂淡淡地说:姓陆的已被我杀死了。
不。飘雪说,那是他的替身,没人能杀死他,没人。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流泪,眼泪把她和这个世界所有的幸福都隔断开了。
杨敬珂把长剑插入剑鞘,温情地向她笑笑,他想对她说很多话,但又不知道从哪说起,只好吹一声口哨,一匹黑马一闪而来到敬珂身边。敬珂翻身上马,黑马就奔跑起来,大约十里来路,敬珂拔出胸口的剑,口里狂喷热血,他回头望去只有孤寂的大漠,他心爱的人早已不在他视野内,他只是不想死在她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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