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雪
“诶,声音关了!”我把眼从屏幕上移开,对着下面横屏拿着手机玩游戏的孩子说。
“下课了不是。”另一个低头看手机的孩子淡淡地说。这时,我才意识到刚刚的确是有一声铃敲过了。
这是一个学生和老师都不在场的课堂。雪天下午的写作课,题目抄在黑板上,简单分析了下。各干各的了。只要不过分。
屋里开着暖气,空调也开着,就连窗户,也是开着的。
我把头伸出去,看着皑皑的操场上打闹的小黑点,呼吸着真实世界的冰凉的风,清甜。雪花小了,已经在风中失去固定的方向,四散,如虫。
深吸几口气,感觉风如染了淡墨的中毫,拿笔锋先勾出我的耳廓,又细细描出脖颈,接着是袖口。
这是标致的冬了。
铃很快又响了。
所谓重新回到课堂,是把盯着手机的男生们驱散开,回到讲台上,敲敲黑板,说“写”。
这个所谓国际班的地方,已经如虫噬般进入濒死的边缘。那些家庭条件好些,或者家长眼光长远的,都早早脱离了学校,自己找路子出国学习。留下来的对所在学校的留学项目“有信心”的,其实背后都是为了事业奔波精力不济规划孩子的中年人。
更有意思的是,从代理班主任那里得知,那个目光始终浅浅的,木木的,按部就班的男生,父母是拆迁大户——就是名下有好几户房子在政府重点工程拆迁范围内,得到巨额拆迁安置费,两口子不用工作,衣食无忧。
这是平日很多人口中羡艳的谈资对象。可每每看到这个男生被别的那些穿着时髦、烫着头、在校外总有与年龄不相称的艳美女孩陪伴的同学带着玩,嘻嘻哈哈笑时,心中总有些悲凉。
噪音又大了。
男生的话题从电视剧已经到了某个房间里主播的性感跳舞视频。后排玩游戏的哥们儿口中的“Go Home”已经变得急促、扭曲。
“好了,好了!”我走下去,他们还给面子地收敛起来。木木的男生明显更小心一些,目光是空洞的,不似那些油头滑脑的男生,每个动作都不露声色的戏精。真正会玩的人,这会儿也尽兴了,或者没怎么折腾的名堂,开始拿出纸笔,抬头眯着眼,看作文题。
下周末,他们就要考了。
“不痛一下你们不知道上进是吧。”我说。
“对,老师,就得痛一下。痛一下就知道学了。”
“现在不知道学,怎么痛都不会知道的。你觉得知道了,只是你觉得,一会儿就忘了。撑不了多久。”
他们还在反驳,说不会不会之类,我的思绪已经走了,我在想:我这话似乎是在对自己说的。所谓“穷则思变”,只是对“思变”的人的归因一种,并非所有逼到绝境的人能发现转机。即便发现转机的思路,能否有实力付诸实践,是另一回事儿了。
转头看下,天色已经暗了。
离放学不远了。下面开始写作的同学已经嗤嗤嗤写了半页纸了。低头的人还在低头,更多的人选择睡一会儿,额头殿在手腕上,湾在肘中……
我已经开始盘算放学后的一项项事情了:上四楼去办公室找主任;踩雪到操场中心,去拍下雪天里亮着橘黄色灯的体育馆;最后校门口对面Hou那里拿咖啡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