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父亲讲故事(二)——慷慨解囊

奶奶领着两个儿子日子过得相当艰难，生活没有着落不说，当时还被扣上一顶地主帽子，大队干部天天找茬儿，精神上的摧残让母子三人难以承受。奶奶只有偷偷地哭泣，孤儿寡母孤立无援，连同族的人都欺负，还能够依靠谁呢？

父亲正年轻气盛，受够了窝囊气，他决定远走他乡，到新疆谋生。也许陌生的环境不会再有政治上的压迫！他向村里和厚的街坊借了点钱和粮票，买好了西下的火车票。当他坐车到达郑州火车站时，村里几位在附近打工的年长的大爷去为他送行，金玉大爷对父亲说：“兄弟，你这一走你自己摆脱了苦海，家里的大娘和小兄弟咋办？她们又那么胆小，大队部不还是继续找事？你去了找到活儿偏罢，找不到活回来连路费都没有了，那时候你怎么办？”父亲仔细一想，是这么个理，自己不能丢下母亲和弟弟不管！于是决定回家。

当父亲正准备去售票厅退车票时，忽然看见候车室外围了一群人，一位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手里拉着一个孩子，正坐在地上绝望地嚎啕大哭！她边哭边说：“老天爷，你让我们娘仨咋办啊！钱包没了，粮票没了，回不去，走不了，呜呜呜……”这哭声很揪心，父亲顿时停下了脚步，径直向那母子三人走去。

经询问，才得知女子是许昌人，其丈夫在兰州工作，前几天男人发电报让她们母子前去团圆。谁料中途钱包被小偷偷走了，回不了家，也去不成兰州，在这陌生的地方，妇女一筹莫展，真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父亲二话没说，拿出车票塞到妇女手里说：“大嫂，别哭了，我这里有张去新疆的票，刚好路过兰州，我有事去不了，给你吧！”这位妇女一听，扑通一下跪下磕头，非要父亲留下地址。父亲赶紧搀起她，就匆匆离开了。同村那几位大爷看到这一切“啧啧”连声。

扶危济困，义不容辞。

1961年，父亲满二十岁。那年腊月二十八，是父亲大婚之日。腊月二十六那天一大早，父亲出去挑水，刚走到大街上，就遇到一对母女，冻得瑟瑟发抖。那位母亲用沙哑的声音，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倾诉：“我太亏了，养着人家的闺女，现在又没人管，还回不了家……”仗义的父亲直觉有问题，于是停下脚步询问，得知这对并非母女的二人来自安徽，女孩十一二岁，是妇女邻居家的孩子。女孩父亲在她两岁时去世，她的母亲把孩子托付给邻居大嫂，说自己出去找活干，安顿好就回家接孩子。可是，女孩妈一走就杳无音信。十年后突然寄回家一封信，并寄回去二十元钱，交待大嫂带孩子去郑州找她。这位大嫂终于盼来了好消息，兴冲冲地带女孩去找她的母亲！

她按照信上的地址，见人就打听，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邻居大嫂的心一下子全凉了！钱已经花完，连回家的车票也买不成，更别说吃饭！她领着女孩儿从郑州边走边乞讨，白天赶路，晚上就找个草垛靠一宿。安徽距离郑州，千里迢迢，走了三天，才走到我们村庄。她们风餐露宿，衣衫褴褛，俨然一对叫花子！

父亲听得心里酸酸的，他说了一声：“跟我回家吧！”然后挑着两桶水就往家走。进门之后，简单给奶奶描述一下，奶奶也是个善良之人，深知在外不易。于是匆忙从厨房端出十一个杂面馍给这对患难母女，眨眼功夫，筐子就见底了！她们真是饿坏了。父亲见状，连忙问奶奶咋办，奶奶也吃惊不小，对父亲说：“可不能再给他们吃馍了，那样会撑坏胃的，咱不能好事儿办成坏事，给他们说我给他们做汤喝。”奶奶转身回厨房，给他们做了咸疙瘩汤，母女二人吃完便睡在奶奶床上。次日，奶奶还要忙着张罗结婚事宜，父亲给母女二人讲明情况，并给他们交代回去的路线和方案。然后掏出口袋里仅有的十元钱，对这位大嫂说：“我把你们送到搭车的地方，然后你们自己去火车站。买票只买一站票，查票时你们就躲起来，这样你们就能到家。我口袋里没有多余的钱，你看看明天就该办事了，我能帮你们的就这些！”大嫂坚持不要，父亲执意要给。临走，奶奶也给他们准备了一兜子杂面馍作为干粮。

父亲的婚礼办得简单且仓促，舅舅们对招待规格意见特大，母亲每次回忆起结婚的恓惶场景也会数落父亲几句。但父亲心里却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