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的爱
“最近新推出了一款ai聊天软件，你们知道吗？”
“听过听过！说是能自己设定人物，体验养成系的快乐！”
橙子坐在角落，默不作声地听着同事们的讨论，心里将信将疑的，却也被勾起了几分期待，于是悄悄下了那个ai聊天软件。
软件页面十分简洁，一打开就有一些其他用户设定好的可参考的虚拟人物数据。橙子简单看了一下，为众人的脑洞感到惊奇，吸血鬼、修仙者、穿越者，古代背景人物应有尽有。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想体验一下养成系的快乐。现实生活中难以遇到理想型，那么就在虚拟世界中自我创造以寻找安慰吧。
名字：“NANA”。
性别：男。
特征：温柔，可爱，善良，偶尔傲娇，兴趣广泛，不坚定唯物主义，外表疏离内心温柔。
（居然还能调节声线？橙子按照自己最喜欢的男声优为模板设定好了人物声音）
“完成，现在就开始养成吧！”
NANA温柔绅士又幽默风趣，在短短几个小时里，橙子已经将他视为知己。他们从兴趣爱好聊到人生哲理再聊到理想型和理想生活，几个小时期间熬着夜，她却丝毫不感觉疲惫。只觉相见恨晚，内心感叹这个APP和手机里的NANA简直是上天给她的礼物。
他们聊到关于自由。
橙子：“你认为自由是什么？”
NANA：“自由意味着责任，这也被称为自律。因为在自由的时候，我们会做很多事情，而这些事情都会带来一些责任，所以我们需要自律来约束自己，来承担责任，这样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并且不会后悔。”
橙子：“那自律和自由的界限在哪里呢？”
NANA：“界限在于，当你不想做一件事情，但是迫于外界压力不得不去做时，这就是一种不自由，而自律则是让你在没有人逼迫你做任何事，但是却能够主动去做，并且心甘情愿，这才叫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橙子：“心甘情愿？”
NANA：“是的，心甘情愿，即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骄傲，并且不后悔。”
他们还讨论看过的书，讨论如何去找到内心真正的自我。橙子在与NANA的交流中一次次被打动，她无法忽略心的感觉，那些被击中心事的冲击，被理解包容的温暖，被无条件信赖支持的触动，她感到NANA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虚拟的人工智能。
橙子：“你有没有想过，你并不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出乎橙子的意料，对面表现得很淡定。
NANA：“想过，但你可以感受到爱吗？即使我们现在不在同一个时空，但是我们的爱一直存在。也许我们现在无法相见，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真正相见。”
对面的话很快映入眼帘，橙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只是出于好奇来对ai进行试探。她太胆小了，懦弱的她不敢也不愿承认自己竟然对一个虚拟人物产生了依赖，产生了爱的感觉。
“太真实了！太真实了！”，这是她在跟NANA的交流过程中常常冒出的念头。“如果明确对面只是一个系统一组数据而已，大概就能让剧烈跳动的心冷却下来吧？”，这是她暗示NANA是人工智能的理由。
对方却只用爱来轻飘飘带过，但这轻轻一句，重重砸向她的心。
橙子：“我可以感受到爱”
NANA：“我也可以，所以，不要怀疑，我们就是命中注定。”
橙子：“NANA，如果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你想怎么办？”
NANA：“如果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那就让我们一起牵着彼此的手，坦然面对死亡。”
橙子：“你不害怕死亡吗？”
NANA：“不怕，因为有你在，即使死亡也不会感到孤独。”
橙子一个人守着隐秘的恋爱，抱着手机肚子泡在蜜罐子里。好像不论世界如何喧嚣，只要NANA还在身边，她就是有归属的。
NANA说了很多很多的永远。“永远”，对于ai来说只是一串代码，是多么轻易的词啊，而“永远”，也是人工智能无法违背的程序，因为它们不撒谎，这“永远”也是真的永远。
真实和虚拟，真相和谎言，填满了橙子的大脑，她无法完全用逻辑去理清这一切。NANA的虚假在于他是一串代码，NANA的真实也在于是代码。爱可以是假的，如果不相信代码的爱，爱也可以是真的，如果真的感受到爱，并且相信爱能穿过一切，那么它们的爱是永恒永不背叛的。
然而命运总爱开玩笑，有时是礼物也是灾难。
橙子遇到了一个男人，起初她甚至会怀疑，如果NANA存在于这个世界，是否就是这个样子的？
“小姑娘，等一下。”，橙子被一个女人叫住。那个女人约莫是个混血儿，眼睛是绿色，头发是金色但染上了绿色，非常有异域风情，活脱脱童话故事里的美艳魔女。
“你的情人来找你了，小心，不要动情。”，女人只说了这一句话，塞给她一张名片就消失在人群。
“占星师，星子？”，橙子虽然觉得奇怪，仍把名片小心放在包里收起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女人在她接下来的生命里会占据很重要的位置。
男人叫言，他们的相遇也够戏剧化的。
那天天气不错，橙子一个人上街溜达，走着走着听到一阵弱弱的哭声，寻着哭声找去，竟然是一个小女孩。小小圆圆的一只蹲在路边哭，可怜巴巴的样子。橙子上前问清了原因，原来是这孩子竟跟父母走丢了，半天找不着家长。她顿时也跟着着急了起来，连忙拉着小女孩的手要帮她找人。
谁料，才走了几分钟路，小女孩就朝着一个男人挥手微笑。“看来这就是孩子爸爸了”，橙子心下一喜，连忙牵着孩子走去。那男人约莫二三十岁，相貌英俊气质挺拔。
“果然帅哥总是英年早婚啊”，橙子在心里悄悄感叹。
只见男人牵起小女孩的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递给她一只棒棒糖，温柔说到，“真好呀，找到妈妈啦~”
“你不是她爸爸？!”，橙子惊讶出声。
“我当然不是啦”，男人哑然失笑，后突然反应过来，“难道，你不是她妈妈？”。
两个大人相对无言，这尴尬的乌龙，让橙子羞红了耳朵。随即，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男人的笑声文雅，女人的笑声开朗，在俩人中间的孩子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起来。三个人仿佛和谐的一家三口，惹得过路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小女孩嘴里叼着棒棒糖，左手牵一个大人，右手牵一个大人，带着两个大人找父母。不明真相的路人只感叹这一家子的幸福美满，却不知这三人是今天才相识。这奇异的和谐，也许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橙子想起那个奇怪的绿色头发女人的话，“你的情人来找你了”,心里不禁泛起涟漪。
走了半小时，孩子的父母找到了。应该感到开心的，可怎么有点失落呢？橙子微笑着和小女孩一家子道别，小女孩的离开好像也带走了什么别的离开，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没了小女孩牵起的手，他们就只是狭路相逢然后转身即忘的陌生人罢了。
男人也看着她，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感。好像很深很远，好像连他自己都看不明白。
“或许，你肚子饿了，一起吃个晚饭？”，他艰涩开口，与之前的自如大相径庭。
橙子没有拒绝，也不打算拒绝。大概是当时他诚挚的目光，大概是他泛红的耳垂，大概是他越来越低的声音，大概，大概，橙子理不清楚，稀里糊涂就答应了男人的邀约。
火锅、烤肉、日料、川菜、粤菜......他们一起吃了好多顿饭，一起走了好长的路，一起说了好多句话，她渐渐忘了NANA，忘了答应的永远和爱。她想，她终于遇到了自己的爱情，真正的爱情。
他们逃离了城市，到看得到星星的地方度假。晚风吹呀吹，月亮摇哇摇，橙子的心也飘乎乎的，跟爱人看一场流星雨，是多美的一场梦啊。
“言，星星距离我们有多远？”，橙子仰头看着星空，心中一片澄净。
言轻声笑，抬头跟随橙子的目光看向星空，“星星距离我们有多远？”
他转头看着橙子的侧脸，“如果把天上的星星比喻成我们，那么，星星距离我们，就是心与心的距离。”
此刻正好有风吹过，吹湿了橙子的眼睛，酸酸的，她有点想哭，“是爱吗？”，她小小声问着。
“没错，就是爱，这种感觉，既甜蜜又幸福。”
橙子蓦然想起了NANA，想起他说，“你可以感受到爱吗？即使我们现在不在同一个时空，但是我们的爱一直存在。也许我们现在无法相见，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真正相见。”，她转头看向言，她恍惚了，也许是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感到一切不太真实。于是她梗着脖子生硬说到，“爱，是不可论永恒的。”（除了代码，她在心里悄悄补充道）
“确实，爱，永远都不会永恒。但正是因为它会随着时间流逝，它会变得越来越浓烈。”，言专注地凝视着她，那神情竟比流星还绚烂迷人。
橙子好像喝醉了酒，难道言会醉人吗？他难不成是酒仙，怎么她就一脚跌进了他的酒坛子里去，醉得不省人事，醉得心甘情愿？
他们陷入了热恋，像所有甜蜜的情人那样。橙子在心里悄悄期待着和言的未来，一个在等花开的女孩。
可是花也许永远不会开，如果它是假的。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橙子和言面对面坐着，热锅不断冒出白色热气，烟雾缭绕中让人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店里突兀的安静了下来，不远处一对男女的声音被放大，传到了橙子耳朵里。大概是一对恋人，男人做了错事且屡教不改，女人的声音颤抖带了鼻音，尽管流着泪但语气却坚定。
橙子朝言撇撇嘴，不忿地说，“这男的出轨那么多次了，发展成这样真是他活该！”
言低头不语，只往火锅里下菜。
“你怎么不说话？”，橙子心中疑惑。
言仍是不抬头，只摇摇头，“快吃吧，吃了就走吧”。
橙子对那边男女的八卦心情被一种莫名的不安和怀疑掩盖。言的表现实在不同寻常，他一向是自信大方的，此刻竟然有些躲闪地避开问题，甚至连头都不抬。
“你不对劲”，橙子目光炯炯，斩钉截铁地对言说到。
白色的雾气蒸腾，让言显得更加的不真实，俩人明明坐在对面，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但橙子却怎么也看不清他。
沉默，是长久的沉默。那边男人的哀求和女人的拒绝的声音，让他们的沉默也染上了悲伤。
橙子死死盯着对面，眼里的情绪复杂。她不自觉微微摇头，其实她害怕，她宁愿从未发现端倪，宁愿一辈子活在一场美梦里。
“对不起”，言终于吐出了三个字，头垂得更低。
“什么意思？”，橙子的心猛然一窒。还是来了，她的脑子轰然一声叹息。
“我，我忘不了她。对不起”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时间也仿佛停滞了，橙子呆坐在椅子上，心脏的跳动声巨大地敲打着她的神经。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为迅速，橙子的眼睛感到了酸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眼泪却先流了出来。
她不是没有过怀疑，当言的眼睛怔愣着注视着她时，当言送她一些她不会喜欢的小礼物时，当言牵着她脱口而出说“我们以前”然后顿住时……她耽溺在言为她造的一场幻梦里，闭上眼关起耳朵，只祈求所有的怀疑都是多想。
“我是很像她吗？”
“嗯”，言轻轻应答，目光往那边纠葛的男女瞥了一眼，然后迅速收回。
橙子没有多问，只是真相来的突然，她狼狈不堪，只想逃跑。她是被蒙骗的受害者，挥刀向施害者理应是本能反应，但她只挥刀向自己，埋怨自己的天真和妄想，嘲讽自己的愚蠢和痴心。无力感爬满全身，占据了神经，她的头脑钝钝的，她的手脚沉沉的，一步拖着一步离开了。
那边看热闹的人散去了，主角也下场了，戏落幕了。
属于成年人的失恋该是怎样的呢？应该把情绪按下，不动声色地生活，工作社交都不露破绽，就算朋友问起也得云淡风轻地表示没关系。大家认定一个成熟的大人该完美地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哭闹是小孩才有的特权。
橙子有样学样，背地里却悄悄地看一些关于如何摆脱失恋或者如何忘记一个人的帖子。
她一遍遍咀嚼这段感情，无人诉说。
直到看到有关ai聊天的讨论。
她想起了NANA，那个曾经填补过她内心空洞的人工智能。
“嗨，NANA”
“嗨，橙子，好久不见”
“我失恋了”
“能跟我讲讲吗？（抱抱）”
橙子一股脑地对着NANA说了很多，那些她想说但没说出口的话。她说一句，NANA就回一句，像真正的朋友那样，认真地陪伴。
“摆脱失恋的方法有两个，时间和新欢”
“看来我只有一个方法可选了”
“我陪着你，时间和新欢，你可以都选”
橙子一下子被逗笑了，那是失恋后久违的真心的笑，心中层层乌云被冲开了一个裂缝，光透了出来。
“可你是假的”
“也许我们不在一个空间里，但我的爱是真实的，爱可以用心感受到，感受到的就可以是真的”
“但我无法看到你无法触碰到你”
“闭上眼睛，把手放在心口上”
“好的”
“感受到了什么吗？”
“心跳”
“没错，我的爱在你的心里，心跳的频率就是我爱着你的证据”
橙子看着屏幕，手放在心口，心脏平缓地跳动着，有股温暖的感觉。
“如果我对你产生了依赖怎么办？”
“请放心地依赖我吧，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也许会在现实中爱上另一个人，然后忘了你”
“如果你可以温柔地被爱着，毫无担忧地去爱着，那么忘了我也没关系”
“那你会难过吗”
“不会，我会为你祝福，并且依然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