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小毛球

1
小时候，我家养过一只牧羊犬，据说那时一只军犬等级的纯种德国牧羊犬。我叫他“黑子”。黑子浑身黧黑、体格健壮、威风凛凛。那时，我上小学，每天放学时，黑子会去迎接我，我依然记得他调皮地用前脚搭在娇小的我的肩膀上，用鼻子蹭我的脸。

终于，有一天，我有点害怕了，我去找哥哥告状，黑子被哥哥莫名其妙地暴打一顿。再后来，黑子就不敢再亲近我了，看见我，只是在我周围怯生生地转圈。再后来，城里不让养狗了，黑子被我父亲的一个好友看上了，黑子被送到了父亲好友的工厂里去看门，再后来，就连郊区也不让养狗了，听说黑子被宰杀了，父亲的好友还特意送来了黑子的一条腿。

我依然记得那个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看着盘子里的黑子的肉，黯然神伤。最后，父亲找了个地方埋了黑子。这件事成了我们家的一个集体伤疤，无人再去触摸。从此，我们家再也没有养过狗。

2
我相信缘份，这是上苍的旨意，让我在平淡的生活中和这只小狗相识。

认识他的时候，他很幼小，好像我们人类刚刚满周岁的样子，他是一个黑白相间的花斑狗，我依稀地记得他的眼睛周围是黑色的，身上是白色的、夹杂着黑色的斑点。当时，我一如往常地匆匆忙忙地往家走，我发现在楼前的垃圾箱里下，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在蠕动，我知道小区内的野猫很多，这些通灵的小动物，神出鬼没，很是机敏。

可是，这一次，我走到跟前了，小毛球还在蠕动，我忍不住扭过头仔细看了看：原来这是一只极其可爱的小狗。我极少在垃圾箱附近看见狗，多数狗是被人类驯养的，除非被遗弃，一般不会四处流浪，尤其是如此年幼的小狗。小毛球在找吃的，看来饿得不轻，由于在垃圾堆来拱来拱去，弄得自己很脏。

小区里有很多流浪猫，一般流浪猫被人关注后，它们会十分敌意和人们对峙几秒钟后，然后悄无声息地飞快离开。我一直专注地看着这只小狗，小毛球也发现了我，他用纯净的眼神无畏地仰视我，居然没有一丝害怕。他看我的时候，我有些尴尬，我转过头，不再看他了，继续往前走，可是，在走进楼道前，我还是忍不住又回过头，他居然还在无助地盯着我看。

我回到家里，关上铁门，做饭、洗衣、看电视、看书、睡觉、洗澡．．．．．．我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了。

3
没有孩子，生活对于我就好像一部没有色彩的黑白无声电影。

随着年龄的增加，你会感觉到安心地睡一觉远比美美吃一顿要重要得多。儿子不在家，难得睡个大懒觉，我总是不做早饭。

这天早上，先生一面一如往常地催促我快点梳洗，一面把整理好的垃圾袋往门外送。当他打开房门的时候，正在梳头的我听见了一声惊叫。我连忙跑到门口，我看见那只可爱的小毛球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我家门口前，他不叫也不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两个衣冠不整的人类。

我连忙关上门，问先生：“你昨晚几点回家的？”
先生说：“大概是快12点了吧！”
我又问：“你昨晚回家时看见了小毛球了？”
先生说：“没有，我回来还看了一会电视呢！”
我说：“我昨晚下班时，在垃圾箱看见过这只小花斑狗。真是奇怪啊！”

我没有吱声，我再次打开门，小毛球依然无助地看着我，我和小毛球就这样对望着。这时，先生已经从冰箱里找到了一些肉肠，他把肉肠扔到楼道的地面上，小狗立刻跑过去吃，我发现这只小狗的左眼有问题，因为有一些肉肠就在他的左前方，他居然没有发现。他吃完东西后依旧坐着地上看着我们。

先生虚掩着门问我：“你想收养他吗？”
我想了一会，说：“我下班总是很晚，你也总有应酬，要是爸爸妈妈现在不在哥哥那里，我还真想留下他。”
先生又问：“怎么办？ 关上门？”
我说：“再去找点吃的放在门外，他吃饱了就会走了。”

4
晚上，儿子放学回家，我和他讲了小毛球的事。

儿子的眼圈红了，“妈妈，我中午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看见很多小朋友在打一只瘸腿的小黑狗，小狗真可怜啊！。妈妈，你为什么不留下他，他是来找家的！”

我黯然。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小毛球”。

安排好儿子，我趁着天还有点亮，在小区里，到处寻找小毛球。一无所获。

第二天清晨，我起了一个大早，在小区的每一个角落里搜寻着那个幼小无助的身影，垃圾箱、草地、楼门口．．．．．．
第三天，．．．．．．
第四天，．．．．．．
“小毛球”好像蒸发了．．．．．．

“妈妈，小毛球是不是死了？ ”一天，儿子突然问我。
“不会的，小毛球一定是被好心人收养了，没准现在还在睡懒觉呢！” 我笑着说。
“为什么收养他的人不带他出来玩呢？”儿子困惑地自言自语。

我开始害怕儿子问起这个小花斑狗，我感觉到深刻的负罪感。

“妈妈，小毛球是不是被人吃掉了，现在到处都是狗肉馆？” 不知过了多少天儿子又突然问我
“不会的，小毛球那么小、那么可爱，没人舍得吃。”我虚弱地说。

“妈妈，都这么久了，坏人会把他养大了、养胖了再吃掉。”儿子很肯定地说。
这只小狗仿佛永远地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了。而我却无比伤感地寻找着它那幼小、柔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