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值得追寻的留声机

       留声机，诞生于美国，据说至于已有100多年的历史了。留声机作为一种播放音乐的设备，当时属于贵族享用的，对于大多数凡人来说，不是一辈子享用不到这类贵族用品，甚至都不曾听说世上还有这类物品。

       这样的物品进入我国时，也是从贵族阶层开始的。通常情况下，这样的设备，既是一种摆设，也是一种精神所需。比如，当时的资本家这类权贵达人大都有这件物品，如同早年富人们家里拥有车子、现在一些能拥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车子的人类似，是一种富豪的标志。

       我父亲在上海工作了一辈子，文革期间他在旧货市场上“淘宝”，看到比较廉价的一台手摇的留声机，就毫不犹豫地买下了。据他说，当时公私合营，许多这样的富人家用过的物品进入了旧货市场，至于什么原因导致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有许多说法，但他说肯定当时对原主人来说，这些象征权贵的物品已经用不到了。

       我父亲买下后就趁回家探亲时带回来，体积不小，高度不低，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摆放家里觉得与我人高相关无几，但我用尽力气还是可以摇动那个给留声机上弦的摇把。那时的唱片是黑色，比较厚实，是什么材料制成我并不知道，有点重，表面有纹路。如果想听听音乐，那就得先把唱片取出来，轻轻地平放在上面，再用手把一个类似于小锤子的东西轻轻地放到唱片的外缘上。完成上述动作后，那就开始摇动那个手柄，直到摇不动为止，类似于给机械手表上发条，然后唱片就开始慢慢地但又很平稳地旋转起来，音乐就从那个大喇叭中出来。在那个年代，能听到这样的音乐不仅是一种享受，更是觉得非常奇特，心想，怎么这样就能出来音乐的呢？

       现在一些仿旧的留声机，都不是手摇的，而是通电后依靠小型直流电机带动的，只是在外形上仿制得相似而已。

       自从我家有了这台设备后，邻里家有什么喜事，通常会到我家来借用，并且把我这个人一起借用过去，因为我会摆弄这件东西。不过播放出来的音乐与当时的场景是否吻合，我全然不知。当时我的任务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摆弄这件设备，一直不停地给大家播放音乐。第二件事就是要保护好这台机械播放器，防止好奇的人随意触摸，特别是一些小朋友更加好奇，喜欢上来摸一下。

       因此，当时我经常跟随邻里家的大人，他们负责搬运，我负责监督，到场后就履行我的两个重要职责。我是一个喜欢瞎折腾的人，胆子大，特好奇，喜欢刨根问底，非得要搞明白才行的人。

       在文革开始后几年，破四旧立四新的运动进入了新高潮，说我家的这台机械播放器，是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标志，要没收。当时我心里很难过，因为几乎天天要折腾这台播放设备，听听音乐觉得很好玩。听说要没收了，那是不肯的。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小，不懂这种事，也不知道什么叫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现在想来，我家的临时性资产阶级的生活是我老爸一不小心花钱买来的。当时被没收时，我父亲是不知道的，后来他知道了，觉得这个事有点不妥。按照他的逻辑，旧时代的东西，既然可以放在商店里出售，也就是说这件物品当时是有价值的，如果要没收，是要处理掉，那也无可非议，但如果去向不明了，那就是问题。于是他给上海的解放日报写了一封信，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描述一下，然后请求归还，并声明只作为一种不可使用不可展示的物件收藏起来。但给我父亲的答复是，因此事不在上海市管辖范围内，所以最后就没有结论性下文了。

       最近几年，如果在反映旧时代的电影或连续剧中，我一旦发现这样的设备，总会盯着看一会儿，看看是否是我家的那台。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了，也许当时确实被毁了，也有可能被他人收藏了。

       我觉得历史就是历史，历史是由无数多个历史故事、历史物件、历史人物、历史建筑等具有历史的标志共同承载的，不是后人根据所谓的文字资料，再以文字的形式撰写在白纸上就能说这就是历史的。

       这件物品失踪了几十年，真是可惜了。

       今晚在散步时，突然耳边飘过《夜上海》的音乐。当年我家的唱片中，就有这首乐曲。

       好吧，既然成了历史，也在这里用文字的形式，记录一下我家的曾经、我家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