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读书的岁月》第五章苦读女挥利剑恶语出唇，停读书兰妈妈难
兰艳萍写好啦，折叠整齐，放到书包里，吹灭灯，上床睡觉去了。她写了满满一张纸，那是郝玉宁给她的，玉宁的一个亲戚在政府工作，他手头有很多用不着的纸张，那种写布告用到，大大的，贴在政府门前的告示的那种纸，因为郝玉宁家上学的孩子多，就拿来给郝玉宁兄妹用；这张纸，也是兰艳萍唯一的一张干净的纸了，兰艳萍一直以来，都是用弟弟妹妹们写过的本子，弟弟妹妹们写正面，她写背面。
第二天，到了学校，兰艳萍犯愁了，怎么把信传给马明启呢？他看了会有什么想法呢？如果他在纠缠怎么办呢？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兰艳萍这一天，度日如年，思考万千；出手，不出手；她忍了又忍，想了又想。这一次，她连郝玉宁都没有说，她自己也拿不定注意，不知道该怎么办。到下午的时候，班里大扫除，她们组不是值日组，就自己拿了书，想去校外树林里清净一下。
“艳萍，昨天，你真是太过分了，你咋就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呢？就算是死刑犯，临死还能说几句遗言呢；你这样办，他根本不死心；这不，他今天又找我了，他说还在昨天的地方等你。非要单独跟你说说话才走。”兰艳萍刚走到校门口，兰新海就迎面过来，炮竹连山的说道。
兰艳萍听完兰新海的话，心中一惊，觉得这件事真是缠手，看样子真不好处理；内心寻思，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转念间想到昨晚写的信，自己正不知道交给谁好，这也许是一个好机会，就对兰新海说道：“新海叔，我是看你面子，我今天给他机会，看他能说什么，不过，你可得跟我一起去。”
兰新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兰艳萍这么回答，真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原以为兰艳萍会立马回绝，根本不会理他的茬。他刚刚从马明启所在的地方回来，看着好友那么忧伤，自己无能为力，也是无计可施。碰到兰艳萍，刚刚自己说的一席话，只不过是为好友打抱不平而已，内心却没有一丁点把握能把兰艳萍请动。听到兰艳萍如此说，真是喜出望外，很怕夜长梦多，等郝玉宁等来了，兰艳萍又改变主意，那就不好办了。想到这里，兰新海赶紧说：“好的，我们赶快走吧，上课前还能赶回来。”
“好，你等一下，我去把书放到教室里。”
兰艳萍一路小跑，冲进尘土飞扬的教室，拿出昨晚写的信，做贼一样的，飞速装进口袋；又匆忙地出来，跟着兰新海走了。来到学校南的麦田，这一次，远远地就看见了马明启，他正站在沟这边的路上，来回地踱步，看到兰艳萍两个，却站住不动了，直直地看着兰艳萍和兰新海走近，再走近。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兰新海他们走到了近前，兰新海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们聊，我走了。”兰艳萍听说兰新海要走，条件反射式的一把抓住兰新海，“新海叔，如果你走，我也走！我们说话又没有秘密，你就在这呆着吧。”
马明启看到兰艳萍着急的样子，听到她说的话，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不是梦，兰艳萍真真实实的又一次站在自己面前，他真怕又一次蛋打鸡飞一场空，也连忙说道：“新海，朋友一场，你就当帮兄弟忙了，既然艳萍这么说，你就留下吧。”
兰艳萍听马明启如此说，感激的看了马明启一眼，嘴里不停的强调着：“必须留下，你不留下，我就跟你一起走。”
兰新海左右看看他们，无可奈何的说：“看样子，这个灯泡我是当定了。那我们边说边聊吧。艳萍，这个沟你跳得过去不？我们去麦田里去，不容易碰到人。”
兰艳萍听说，就猛跑一步，向着对岸跳过去，毕竟力量太小，沟有那么宽，兰艳萍一下子没有跳过去，趴到了沟沿上，眼看着兰艳萍要滑下来了；马明启连忙跳到沟里，想扶兰艳萍一把。兰艳萍扭头看到马明启在下边，又羞又急，十分努力的用手扒着土向上爬去。这个时候兰新海已经跳到了深沟的对面，伸手拉住兰艳萍的肩膀，一下子拽了上来。
看到兰艳萍顺利过去，马明启向上一扑抓着一个树根就爬了上来。一边拍打着自己身上的土，马明启双目就看住了兰艳萍，心想：：“这个自己思慕几年的女孩，昨天不但骂了自己，还照着自己的脸给了狠狠的一巴掌；可是，自己还是这么想见她，想跟她说说心里话。眼前的她，仍是这么的温柔可爱。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紫红色的褂子，有点臃肿，估计里边穿的是老棉袄吧；裤子是蓝色的，有些发白了；衣服虽然朴素，但聪明，清秀，个头高挑；听说还十分的孝顺，奶奶瘫痪在床，几年来都是她伺候的；加上家里家外的零活，都是她一人操持，真不知这么个女孩子，怎么做到学习和家务两不误的。如果能娶了她当妻子，真是此生无憾……”
马明启只顾怔怔地出神，只见兰艳萍拍拍好身上的土，站好了，看了兰新海一眼，从裤兜来掏出折叠工整的纸头，伸到了他的面前，说：“新海叔，昨天骂人、打人都是我的不对。我不会说话，昨天回家睡不着，同学一场，我觉得挺过意不去的，我要说的都写在上边了，请你给他看吧。”
听兰艳萍如此说，马明启和兰新海都吃了一惊。马明启更是惊喜交集，没等兰新海从兰艳萍手中拿稳，就抢过来，一边展开信纸一边激动的问到：“你昨天晚上睡不着？还给我写了信？”
兰艳萍：“是的，昨天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打人。我弟弟妹妹怎么淘气，怎么欺负我，我从来都没有打过他们。所以，回家后很后悔，睡不着，就起来写了这封信，我和新海叔在这边走着玩，你慢慢跟着我们，边走边看吧，看完后还还给我。”
兰艳萍说完，就自顾自的超前走去；兰新海在旁边跟着，找话题聊聊家常。马明启跟在他们身后，幸福溢满了脸孔，慢慢地走着看着……也许是看到了什么高兴的东西，也许是看到了难过的地方；他停了下来，认真仔细地看……等兰艳萍察觉马明启没有跟来的时候，就对兰新海说：“新海叔，你看看，他怎么不走了？”
兰新海回头一看，马明启已经离他们好远了，一个人捧着那张纸，不知道看完了没有，就大声的喊道：“明启，看完了没有？看完就快点过来吧。”马明启听到喊声，折起了那张纸，放进了他上衣的口袋。兰艳萍一见马明启把信装起来了，焦急的对兰新海说：“新海叔，你去给我要，这封信不能给他，我说好的，让他看，看完还是要还给我的。”
兰新海不以为然，说道：“你就不要较真了吧，一封信什么要紧。”
“那不行，如果你不帮我要，我自己去要，再闹出什么矛盾，可不要怪我没给你面子。”
兰新海看着兰艳萍羞怒的表情，语气又十分的坚决，也就不敢再说别的，随口答应到：“好吧，我的姑奶奶，我去帮你要。”说着两个人一同向马明启走去。
三人相对，兰新海说：“哥们，男子汉跟小女子交往，只能按约定行事。艳萍有言在先‘看完要还给我’，你就不要当宝贝一样的放起来了，快点把信还给艳萍。”
马明启抬起头，满脸的恳求，对着兰艳萍说：“艳萍，同学几年，我马上就要去打工了，就当分别留念吧。在以后的日子，在他乡的那片土地上，就让这封信伴随我……”
还没等马明启说完，兰艳萍就拦住话头说：“快点给我，没商量的，不给我就骂人！”
马明启咽了一下口水，又看了看兰新海，兰新海无奈的摇了摇头，马明启又把眼光转向兰艳萍，说：“那，我再看一遍，行吗？”
“行，看几遍都行；但，看完后必须还给我；我一把火烧掉，以后我们彼此互不拖欠，就是一般的同学。”
马明启听了，心中异常难过，颤抖着手缓缓地深入上衣口袋，慢慢地拿出那张纸，背过身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兰艳萍等的不耐烦了，催促道：“看完没，早该上课了，我们还要回学校上课呢！”
马明启转过身来，满脸的痛苦，又一次问：“就不能留给我吗？”
“不能！”说着，兰艳萍就走过去，一把夺了那张纸，不知那里来的火机，一下子打着，纸烧了起来。
马明启眼看着，一张白纸黑字变成翩翩飞灰，无言地流下了泪。兰新海于心不忍，赶忙走过去，安慰他的好朋友。
“新海叔，我走了哈，上课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兰艳萍说完，飞跑着回学校去了；麦田里，两个好朋友相对无言，一个痴望，一个不解。
痴望的是有满腹的话，自己的喜欢的人就是不给机会讲，唯一一封信吧，虽然说的毫无情分，但也符合兰艳萍一贯的作风。这么一个清俊的女孩，既要忙家里的事，还时时刻刻想把成绩弄的名列前茅。她没有时间，没有心思，没有想过恋爱；这也是自己可以理解的，自己多么想珍藏呀，珍藏自己的感情依托者，珍藏她的言语，她的思想，她的选择；她的纯洁，她的善良，她的勤劳，她的聪慧；可是，看起来这么一个温顺的女子，集多种优点于一身的女子，怎么会这么绝情无义？不留一丁点让人留恋的机会！难道，自己真是一厢情愿吗？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这几年的相思，几年的默默守候，那不是了无希望了吗？
不解的觉得自己这么帅气的朋友，虽然学习成绩不咋好，但歌唱得一流，而且为人处世都是同龄人的楷模，为啥就这么苦恋这个丫头呢？她这么的无情，这么的绝决，朋友还这么的情深深，爱浓浓，在这么天寒地冻的地方，守候了两个星期之久，唯一的想法就是为了见她，跟她说说话。而对方，仿佛是置身事外的一个人；这种感情，这种事，兰新海还是闻所未闻的。
随着马明启打工远走，大伙的日子也都日渐平静；兰艳萍更是像春天的燕子，忙碌的不知道自己。她忙家务，忙奶奶，忙弟妹，忙学习；仿佛给她三头六臂也有忙不完的事情。日子平静的幸福着，虽然忙，但都是按自己的意愿慢慢进行的，能一如既往地读书，不论再苦再累，兰艳萍都是没有感觉的；能顺顺当当的读书，对兰艳萍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兰艳萍上初三那一年冬天，兰艳萍爸爸犯病了；好不容易东拼西凑把爸爸把病情稳住了；快过年的时候，兰艳萍奶奶也病了，举家没有一分钱，东凑西借，也没能治好奶奶的病，就在兰艳萍要中考的最后一个学期，兰奶奶病故。为了给奶奶置办丧事，家中更是雪上加霜；家中生活之艰巨，干活人手的严重缺少，一天天难的兰妈妈直不起腰来。一天夜里，兰艳萍已经睡了，却被一种很压抑的哭声惊醒，兰艳萍连忙披起衣服，打开门，细细地寻找哭声的来源，原来哭声来自爸爸妈妈的房间，兰艳萍吓了一跳，她以为爸爸的病又犯了，连忙上去拍门，一边拍一边大声的问：“妈妈，是不是爸爸的病犯了？”
“是艳萍吧？我好好的，不用担心，你睡觉去吧。”艳萍爸爸回答道。
艳萍说：“我听到妈妈哭了，快快开门，我要进去看看。”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见兰艳萍一直拍门不走，兰妈妈过来开了门，一边向床边走，一边抹眼泪，“艳萍呀，开学都这么久了，你们三个的学费，实在是没地方弄，加上你爸爸的身体，农活一天天出来了，你爸爸说我一个人实在支撑不了……呜呜……”兰妈妈抑制不住伤痛的心，见着兰艳萍，泪水流得更凶了。
兰艳萍听了，心痛难忍，但她不是没有想过家里的状况，从爸爸年前犯病，家里到处借钱，她都想过不上；可是面对对自己寄托了很大希望的奶奶，她说不出口；再到奶奶病倒，她也想过家里的日子怎么过……可是，她真想参加中考，也就直奔中专师范，她是多么渴望能吃国家粮呀；她羡慕郝玉宁的舅舅阿姨们，羡慕村里考上大学的哥哥姐姐们。但，看到妈妈如此痛苦，她禁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更想大哭一场；因为她知道，既然父母有这种想法，这就是她的命；更是她的父母没有办法的选择，也是自己不能变更做主。兰艳萍多想哭，大声的哭出来，为了自己少年的梦，被贫苦的生活所逼，不得已不提前中断的梦。她多想参加中考呀，就算是考不上，只要能参加考试，她也就没什么好后悔的了。可是面对现实，面对父母愁苦的脸，她强忍着，只能默默地流着泪，走过去扶着妈，呜咽着违心的劝慰妈妈，说到：
“妈，我学习不好，根本考不上什么的。从爸爸生病我就想说不上的，我能上到初三，我已经很知足了；你看咱村里，我们一般大的有三十几个吧，也就我们四个女孩子上了初中；妈妈，不要难过了，我是家里的老大，也该给家里分担点了。”
兰妈妈听到艳萍这么说，反过身，一把抱住了兰艳萍，母女两抱头痛哭；兰妈妈一边哭一边说：
“萍儿呀，都是妈妈无能，你奶奶刚刚过世，我就不得已的违背她老人家的愿望，断送你的学业……”
兰艳萍一边给妈妈擦眼泪，一边呜咽着说：“妈，您不要哭了，……这些年，您的苦，您的累；女儿全都是看在眼里的，请您不要再说什么无能不无能的话了……”兰艳萍扶兰妈妈坐好，定了定神，沉默了一会，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继续说到：“我本来也不想上了。咱西头，除了玉举殿爷爷家的姑姑和郝玉宁的姐姐，也没有几个女孩子能考上大学呢；想走出农门，哪有那么容易的，我也断了痴心妄想，咱家爸爸常年的病，奶奶隔三差五的头疼脑热，妈妈能撑到现在，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就是没有勇气自己说不上，现在家里到了这个份上，爸妈既然商议定了，我没有怨言，马上去打工，也能给家里减轻负担。”
话既出口，兰艳萍努力掩饰心中的怨恨，怨恨自己生在这么一个穷苦的家庭，怨自己生为一个女孩子，穷苦加重男轻女双管齐下，以至于自己连好好读书都成了奢望。但是怨恨有什么用呢？眼看着妈妈一天天不停的劳动，眼看着爸爸一天也不能断药，眼看着弟弟妹妹也面临失学的危险，兰艳萍只有暗暗的吞下悲伤的泪。那个时候的农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穷，而且不是一家，很多家庭都是因为穷，因为想省那一年几块钱的学费，硬生生的不让女儿读书的。要知兰艳萍能否继续读书，在人生的一个重要路口，她走向了那里？
请看下回：兰艳萍辍学走亲友远离，朋友们想挽留有心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