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
今年的夏天,充斥满了热切的气息。天地烘炉的烘烤,足以让任何冰硬的心凉变得无比沸腾起来。而在平静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热泪盈眶。
接到父亲的电话时,大约是晚上十点多,那时我正在操场做着各种在别人看来是很可笑的减肥增壮运动。倒也是动作标准了,但效果却久久无迹可寻。
父亲在电话里问道:放假了没有?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你妈快一年没见你了,也怪想念的,抽个时间过来一趟么?我听着电话那头父亲关切地探询,凝噎了半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此刻,在心底不禁微微自责了起来,作为人子,时常不能陪伴在父母身边,总让父母思之念之;虽是在外求学,情有可原,但待到父母真正开口时,终究就是自己的过错了。没来得及细想什么,便向父亲承诺明日即刻启程,不敢逗留。纵然还有课程安排,却也无妨。
因为要须供养家庭的原因,父母去年十月份始便前往福建务工。过年二老也未曾回来老家贵州这边。犹记得除夕夜,一家人也是分两地过年,年末了,也就是几姊妹在电话里相继地向父母请安问好,聊表心意罢了。却就没了别人家的炮竹声声,烟火喜庆。
不过好在亲情总是时间和空间也隔不断的情结,年庆依旧还如往昔,只是换了种方式庆祝罢了。
大抵是担心这二十年来我都将时间全部奉献在了学校里,不怎么一个人出远门的缘故罢。在启程前往福建的前夕,先是父亲在电话里细心地告知如何坐车、该坐什么车、中途休息时要注意自己的行李、重要东西要归置在身边种种云云…………
而在父亲的叮嘱完后,却是母亲更加细致地告诫娓娓而来,话语中充满了担忧与不安。
听着父母的话语,我不禁莞尔,在记忆中一向沉稳严肃、不苟言笑的父亲,竟为我第一次出“远门”如此大动干戈、颜于溢表,活生生是夺了母亲角色啊!
念及此,我不禁又无比感动,心生温暖。而在心下感动的同时,却又不免得好生宽慰了父母一番:爸妈,孩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区区长途,怎奈我何么?还请您们放心!
终归还是第一次出远门,有许多东西都太新奇,而这个世界也一样的怪诞,人也如此。想来旅途也并非全都是一帆风顺的。
在前去福建时,上了一辆卧铺大巴,车辆管理人员是两条壮汉,人高马大的,听其口音,俨然河南人氏也。本来在上车时就跟两人中某一人说定,说是在福建南安下车,他也颇为爽快地答应了。
但波折骤起,在临近南安的一个服务区,事先与我有过协同的那河南哥们突然反水,说是本列车不到南安了,让我自己查阅地图,做好下车的准备!
我当时刚刚睡醒,一脸茫然,倒是尚未反应过来。后来,在经过一番协商下,虽然依旧腹诽,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在距离南安相近点的永春下了车。而在车上发生的事,当时我并未告诉父母。一是不想他们担惊受怕,二则想训练下自己的处事能力。但结果却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永春下车后,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又偏偏仿若置身于烘炉一般的天地中,我不禁有些恍惚。而这时,父亲的电话过来了,问我到哪儿了,他过来车站接我。没法子,自己逞强的后果必须得自己承担。在一番说道下,父亲明白了事情原委。不免地,我兼那大巴司机都被父亲狠狠数落了一遍。最后,父亲不无担忧的问道:要不要找车过来接你么?永春距离南安实在是太远了。
我不想让父亲再次周折劳累,所以拒绝了父亲的要求。毕竟不是小孩子了,想自己解决这事儿,亦权当是一次没有向导的旅游。而这时我想我是太聪明了,居然没有听懂电话那头父亲急切地焦虑。
当天下午三点,在转了三次车后,我顶着从未经历过的高温,辗转着终于从永春成功地到达南安。在南安车站,在众多的身影中,我看见了父亲,也看到了他那一抹喜见的笑容。
在见到我的那一刻,父亲开心地笑了。那笑容,是我这一天、这一月、这一年来看过的最最美好的风景。
父亲见着儿子平安地到达,笑容满面,喜溢于表;儿子看着父亲更显苍老与矮小的身影,不禁心底泛酸,差点当场泪洒。
出了车站,我与父亲一路讲着我来时的经历,在说到中途下车这事儿后,父亲又是好生地数落了一顿那大巴师傅。而后又沉默了好半响,某刻,父亲又以我几乎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安全到达就好,没事就好啊。
此刻此时,可能是福建的天气不比贵阳凉爽,实在是太热的缘故吧,我的心口竟似有阵阵地暖流馥郁,那感觉,很好!
走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的背影,一晃眼间,竟是比父亲高出了不少。而父亲的身躯,俨然也佝偻了许多许多。且还霜染了双鬓,增添了银发。眼见这一幕,我心底不觉地又微微心酸了起来,眼中似乎要有着晶莹拼命地闪现流出地迹向。
我赶紧抬手一抹,深吸了口气,迈腿跟上了父亲的步伐。开始问这问那的,好像个孩子,但父亲总是知无不答,也把我当成个孩子。
大概是因为福建天气的缘故,这边的人们想要出行时凉快些,所以就盛行摩的。父亲的普通话不是很好,总夹着点家乡织金那边的方言。而在父亲向摩托车师傅讨价还价的时候,我这时实在是有些聪明了,总要插上一两句话,像是在彰显着什么一样。
这时,父亲总会默默地看我一眼,摇了摇头,微笑着继续同摩的师傅讲价。父亲那一眼的含义,我豁然惊懂。也许在父母的眼中,孩子永远是孩子,永远也长不大,无论孩子的年龄几何,知识学历几何。
傍晚时分,同父亲回到了他们工作的地方。正在心里寻思在见着一年未见的母亲时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是先拥抱,还是热切凝望。
但在见着母亲的那一刻,却就什么都忘记了,看着母亲惊喜的笑容,听着母亲亲切地叫着自己儿时的乳名,此刻,千言万语尽皆全都汇聚成了一句呼喊。
“妈!”
此刻,母亲似刚下班,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在见着我后,母亲立刻停下手中的物事,急忙地给我倒水,说是这边天气大,要多补充水份,免得生了什么毛病,关切之情,不消多说。我尚来不及向母亲问安,便被母亲拉着嘘寒问暖,而在父亲说及我来时的遭遇后,担忧之色瞬间充斥满了她的面颊。
也许是一年多未见的缘故,终究时光还是在母亲身上留下了痕迹,她的双鬓竟也微泛起了白花。
夜晚,吃过母亲特意准备的丰盛晚餐后。我们娘俩,就端坐在庭院中乘凉,谈及家里兄弟,母亲脸上的欣慰与担忧并存;谈及父亲母亲的工作,母亲总笑着说不累挺轻松,但唯一的期盼便是我们都能有出息。一番交谈,虽然是在这热闷的夏夜,倒也是倍感着温暖的清凉。
最后,免不了又被母亲探询一番,问及有无女友,什么时候领着来瞧瞧!在我回道尚未恋爱后,母亲颇感生气与焦虑,我自然是好生地开导了一番,说是年龄尚小,也还未遇着那人。并承诺只要恋爱,肯定第一时间便带着女友来见爹娘,这才让母亲稍感安心!
可能天下父母对儿女的爱,都是无微不至的罢。
05
在父亲母亲这里待了一周后,因为并未放假,学校这边实在也逼得紧,便在父母不舍的目光中匆匆踏上归途。临走,父亲母亲总坚持要送我到车站,我不忍晕车的母亲来回奔波,便说是一个人能行,拍胸膛保证这种购票回途的事可难不倒我。
一番劝阻下,父母退步了但还是坚持要送我一程,前往公交车站。而在等待公交的时候,母亲殷切地叮嘱我在归途时当注意地各种事宜,父亲则担忧着问我到底能否一个人回去?看来,在二老的眼中,无论我多大的年纪,依旧还是那个让他们不放心的孩儿。
在登上前往车站公交的那一刹那,我眼眶泛涩,心低微酸,匆匆投币找到位置坐下。在汽车启动后,侧首看着父母变得愈来愈小的身影,我知道,我离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大了。
恍惚间,我看见了母亲在挥手告别,轻轻抹泪;恍惚间,我听见了父亲在无声叹息,不舍作别。终于,父亲母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只留下青山一片。
在某一霎那,我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父亲愈发佝偻的背影,满头更添的银霜。以及母亲担忧的面容,和在饭桌上不时为我夹菜忙碌的身影。最后,唯一的画面终定格在父亲母亲挥手与我作别的那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