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排队的恋人

01

杨乐看到乔默的时候，他的世界仿佛一下静止了。整整10年，她终于回来了，还这么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他面前。

乔默和以前一样，剪着齐耳的短发，穿着宽宽松松的衣服，从后面看，看不出性别。

乔默是台里新来的摄像师，她像男人一样，扛起重重的摄像机就走，不怕苦不怕累，只为抢新闻。甚至，她还和以前一样不合群，不工作的时候就抬头看天空。

杨乐17岁时第一次见到乔默，就爱上了她。乔默清秀的脸盘上有一双清澈的眼眸。她身材高挑，即使穿着最普通的校服也掩不住她修长的腿。

乔默走路时，喜欢抬头看天空，她那么专注地边走边看，以至于一头撞在杨乐身上。可是她没有说对不起，而是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杨乐，仿佛撞人的不是她而是杨乐。

杨乐没有生气，他从没见过这么纯净如水的眼睛，让他止不住看了还想看。

后来，杨乐打听到，乔默是隔壁班的，家里很穷，她妈妈患了重病，每个月要用很多很多钱，她爸爸是个司机。乔默回去还要做饭给妈妈吃，女同学们都嫌她穿得太寒酸，不愿意和她走在一起。只有杨乐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站在她必经的路上，装作偶遇。

乔默并不看他，他就跟着她身边，默默地走着，偷偷地看她，等她望向他，他就赶紧转过头。乔默也不介意，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走着。她总是穿着校服，她似乎没有其它衣服，她的身边也没有同伴，她和她的名字一样寂寞。

02

周末，杨乐和同学们打完篮球回来，经过广场时，听到有人在唱歌。他也挤进人群，竟然看到了乔默，她低着头，抱着吉他，唱着刘若英的《后来》。乔默竟然穿了一袭白裙，清新可人。

杨乐从未见过这样的乔默，陶醉地闭着双眼，沉浸在音乐中。她的声音甜美中带着点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却恰到好处地把歌演绎得有血有肉。一曲终了，不时有人往地上的帽子里放钱，1元、5元。乔默歇了会，深呼吸了几口气，又开始唱起来。

与其说她在卖艺，不如说她在享受艺术。杨乐买了瓶水递给她，她抬起头看着杨乐笑了笑，让他的心跳个不停。杨乐从没见过乔默笑，他以为她天生不会笑，从未想过这一笑倾了整个夏天。

杨乐等到人全散尽，帮她提着吉他，乘公交车回家。乔默也没有拒绝，也不说谢谢，两人默默地坐在位置上。晚上的公交车上没有什么人，他们坐在最末一排，乔默坐在靠窗的位置。

不久，乔默摇着摇着就睡着了。路灯照进车里，杨乐看着乔默，暗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凭添几分神秘，杨乐好想伸手去摸一摸她的头发。

下车后，杨乐看着乔默孤独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怜爱。

03

杨乐知道，他爱乔默，是因为他和她一样寂寞。杨乐的爸爸是某局的局长，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他不太懂得贫穷是什么。他从小看上去被所有人宠着，但他很寂寞。他喜欢乔默自顾自地走着，喜欢她努力的样子，一任孤寂写满全身。

杨乐说：“让我照顾你，我需要你，安静地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看见你过得好，我就没负担。”而乔默并不理睬他，只当他是个透明人，自管自地看书吃饭，一向骄傲的杨乐居然也可以做到不嗔不怒，无怨无悔。

乔默渐渐不再抗拒杨乐，不再若即若离地对他。她仰着头开心地喝完杨乐给她买的饮料，然后告诉他，她喜欢的是橙汁，不是葡萄汁。

毕业的那天晚上，杨乐和乔默坐在学校后面的山上，他们看到很多烟花在瞬间一齐绽放，光芒冲上天空，映射着四周，无比绚丽，无比灿烂。

杨乐像个傻子一样在对着乔默嚷道，乔默，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乔默感慨地说：“一直以来，我只是喜欢看天空，但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它如此美丽。”她伸出手去想挽留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乔默说：“烟花终究是太虚幻的东西，它绽放的瞬间充满勇气和灼热，最美的绚丽和灿烂之后就是幻灭，烟花熄灭了，夜空也沉寂了。”

杨乐说：“乔，你就是太悲观了。即使烟花不再绚烂，夜空不再璀璨，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那个美丽的夜晚，杨乐第一次牵起了乔默的小手，看着天空久久不愿离去。

生活总是在某个路口喜欢拐弯，就在杨乐以为会这样牵着乔默的手上完大学，一起奔向幸福的未来时，乔默的爸爸开车出了一场交通事故，把一位老人撞伤了。老人的家里打上了门，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过了几天，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事情总算平息了。

乔默更忙了，忙着上学，下学照顾妈妈。杨乐去安慰乔默，她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拒绝见他。杨乐说：“为什么不让我帮你？”乔默摇摇头：“这是你永远也帮不了的忙。”

可惜，无论乔默如何努力，她的妈妈终究没能撑过那个冬天。

04

高考结束后，乔默突然就消失了，杨乐却再也找不到她，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杨乐曾幻想过很多次，乔默回来了。只要他听到吉他的声音，就会想到乔默。这么多年，杨乐对乔默的思念一点没有减少，却越来越强烈。

杨乐永远记得他找不到乔默的那个下午，他抬头望着天空，那天的云彩，白得特别地刺眼，刺得他戴了一个星期的墨镜。此后，只要他想念乔默，就会去拍天空，把照片放在博客上，命名为想念乔的N个时刻。也许别人并不会懂，但他知道如果有一天，乔默能看到他的博客，她就一定会懂的。

杨乐对乔默的想念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拍摄天空也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已经喜欢上千变万化的云彩，充满神秘的天空。他成了一名摄影记者，到每个城市拍摄天空，晴天，阴天，雨天，台风，下雪每天他都在拍摄，都在记录。

但是，杨乐从没想到，十年后，他会和乔默成为同事，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杨乐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乔默，有好几次，杨乐刚想靠近乔默，都被同事小灵拖住不放。杨乐知道小灵一直暗恋着他，经常给他买早饭，买咖啡。可他的心里容不下别人，他想去和乔默解释，乔默却总是躲得远远的。

一个女孩子做摄像会有想不到的辛苦，杨乐无时不在担心她受伤。他和以前一样不由自主地关心她，跟着她。他总提醒她不要太拼，要注意身体。乔默并不吭声，只是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不含一点杂质。

杨乐知道对于乔默这样倔强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只有默默地保护她。

正是因为如此，在去灾区采访的时候，当崩塌的石头往下滚时，是杨乐第一时间冲过去扑在了乔默身上，为她挡了一灾，而他却被砸晕了。

当杨乐被抬上担架送进医院时，迷糊中，他感觉到是乔默拉着他的手，对他说：“一定要坚持下来。”他不知道那时，乔默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杨乐醒过来，她决定永远不会再松开他的手。

05

十年前，乔默的离开是因为那场交通事故。乔爸爸疲劳驾驶，闯红灯撞了老人，老人家不肯善罢甘休。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是杨乐的妈妈出面解决了这个事情。

乔默没有想过，电视剧里俗套的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杨妈妈看着她一贫如洗的家，没有进去。她站在门外，声音很轻，却足以让乔默听得一清二楚：“只要你离开杨乐，我会帮你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我们杨乐以后是要做大事情的人，不能为了你这种人毁了前途。”

乔默面无表情，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她别无选择，如果能救家人，让她做什么，也是愿意的。

只是乔默却再也无法面对杨乐，也无法面对自己。乔默每一次拒绝杨乐，心都在撕扯。她想长痛不如短痛，所以她去了偏远的大学，在那里勤工俭学。

毕业后，乔默留在了那个城市省吃俭用，她把所有钱都攒下来，分几次汇款给了杨乐的妈妈。她不想欠着这笔钱，她不管杨妈妈是不是会收，但她一定要这么做，才会心安。

只是，乔默没想到的是即使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也不能阻止她思念杨乐。她更没想到命运会把她和杨乐又一次安排在一起。原本，她只想在远远地静静地看着他。

乔默更没有想到的是杨乐也没有忘记她，一直在原地等她，还在关键时刻奋不顾身地救了她。

06

乔默买好水果回来，杨乐已经醒来，坐在他身边的是小灵，拉着杨乐的手的哭得像个泪人。

乔默默默地放下水果，悄然离开。等到人都散去，她才偷偷进去看杨乐。杨乐已经着睡了，乔默坐在一旁看着他安静的样子。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乔默才能放下一切顾虑，做回自己。她轻轻地说道：“你博客上贴的照片，我都看了，有很多漂亮的云彩，都是我以前从未感受到的。我常想我们的爱情就像那场烟花，带着欲望、幻想、期盼，却又遥不可及。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虽然烟花熄灭了，夜空也沉寂了，我却无法忘记你，无法不想你！是你曾经给我的快乐，让我渡过那些寂寞的时刻。”

乔默越说越动情，忍不住热泪盈眶。她起身要离开时，手却被杨乐一把抓住，她惊讶地看着杨乐说道：“你没睡着？”

“睡着了，不过被你唠唠叨叨地吵醒了。”杨乐故意调侃道。

乔默羞涩地笑了，如一朵清新的百合。她说：“你不介意我当年为了钱离开你？”

“如果你都能原谅我妈当年出于爱我才会那么做，我又怎么会介意当时你出于爱你父母而做出的选择？”杨乐深情地说道。

“那我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晚了，我看小灵很喜欢你。”乔默低声说道。

杨乐拉着乔默的手，笑着说：“不晚，永远都不晚，你是我永远不用排队的爱人。我心中有一个位置，只留给你。为了这一天，我等了整整十年。”

乔默笑着，抬头望向窗外，云悠悠地飘着，那么美，那么远，又那么近。

作者：装睡猫，期刊作者，自由撰稿人， 左手鸡汤，右手故事。她说，每个装睡的人都期待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