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 第十八章
大家笑过一阵,八岁半又开始继续碎碎念,他爸爸在陕西还是山西工厂搞援建,屋里太乱,具体是哪儿我没听清,反正大家也并不太在乎。他从家里拿了十几块钱,想去找爸爸,坐车到了北京站,有个大人说帮他去买票,拿走了他的十块钱,他没钱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售票处前面哭,就被联防给收容来了。
女孩子把眉头皱起来,开始追问他是什么样的人拿走了他的钱。我后面的小平谷羡慕的恭维着她:“你们可真厉害,还能把联防轰走,他们对我们可凶了。哈哈,还说他们摸你屁股......”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女孩子白了他一眼,吐出一口白烟:“你以为他们还少摸了是怎么着?”大家不再笑了,这应该是件挺可怕的事,虽然我们还小,但也能隐约明白。屋里又静下来,女孩子继续皱着眉,追问着八岁半怎么被人骗走的钱。等八岁半说得差不多了,她把烟头王地下一扔,回头看看另一个女孩,“跟雷子说不?帮他把钱找回来?”后面的女孩点点头,推开椅子,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叔!叔!您过来一趟。”
矮个子在门口探了头,开门的女孩儿堵着他,跟他说八岁半被人骗了钱。“唉唉,慢点慢点,姑儿奶奶你让我进去行不行啊?堵着个门口这算哪门子事儿啊?”进了屋,矮个子一边听女孩们说着,一边溜达的远远的,靠着墙又点起一根儿烟。“按说吧,这事儿不该归我们管,最好啊,明儿个过堂的时候,你让他跟警察说说。”女孩子说完了,矮个子皱着眉有点犹疑。本来满怀希望的八岁半嘴咧开又要哭,被女孩儿一句话给制止了,“别哭,大小是个小老爷们儿,金豆儿哪儿那么值钱啊?”
两个女孩子又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不再搭理矮个子。门口的女孩再次拉开门,冲着院子里大喊起来:“报告政府!”矮个子吓得把手里的烟都扔了,直接冲到门口打算拦住她,“别嚷别嚷,我的姑儿奶奶!你嚷什么啊,咱好说好商量啊!”他刚把女孩拉开门口,高个子一拉门进来了。“哈哈,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呢,又是你们俩啊?”有了帮手,矮个子不再像刚才那么畏畏缩缩的了,“这俩妞子尽给我找事儿,那不,说那小不点儿钱让人蒙了,叫咱们给找去,切!”“哈哈哈,这也是拿自己当太后的主儿啊!”高个子自然也没想去帮八岁半找回被骗的钱,因为他直接进屋,又开始点烟。“你们俩,嗨嗨,说你们俩呢,跟他们一块儿,靠墙蹲着去!愣什么啊,去啊!”高个子挥着手,把坐着抽烟的女孩儿的椅子拉过去,把她往我们这边儿轰。女孩子们不听他的,一个挡住高个子,一个又跑到门口,“报告政府!”这下,高个子也急了,一把把挡住他的女孩儿拽到一边儿,奔着门口过去,“别他妈嚷,你他妈找抽呢吧?”
没等他逮住门口的女孩儿,门开了。头儿警察站在门口,“怎么会子事儿啊?吵吵什么啊,你说你们俩嗨,孩子王都当不好。”正在满屋抓女孩儿的高个子和矮个子尴尬的停了手,“你们俩,嗨嗨,别折腾了。”头儿警察没进屋,站在门口指着两个女孩儿,“那边儿跟他们一块儿蹲好了去,赶紧的。”女孩儿们不再挣扎,走过来,我们抓起屁股下的书包给她们腾出位置。一个女孩儿直接坐在我和八岁半之间,“叔,我跟您说,这小不点儿钱让人骗了。”她把八岁半推了起来,“就他,让人骗走十块钱。”
头儿警察进了屋,“说说吧,怎么回事。”八岁半带着哭腔儿又开始说,说不下去的时候女孩们就帮他补充着。“别乱别乱,慢慢说。”头儿警察拉了把椅子坐的离我们近了些,高个子和矮个子忙不迭的给他点烟倒水。“我刚掐,不抽了不抽了。”头儿警察一边摆着手,一边示意他们俩别挡着八岁半。等到八岁半颠三倒四的总算说完了拿走他钱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喊起来:“小闫,闫彬,来来,你来一趟。”等那个叫闫彬的瘦高个警察跑过来,头儿警察跟他说,售票处前面有人骗了这小孩儿的钱,听着像是刘宝儿那伙人,让他过去转一圈,把人带回来。“好嘞!”瘦高个一边答应着,一边问:“多少钱啊?”“十块。”“啊?就十块钱啊,嘿!”“你别不当回事,十块钱是不多,在小孩儿这儿啊,就跟命差不多了,是吧?”头儿警察回头看着八岁半,八岁半使劲把头点的跟鸡喯碎米一样。“行行,我这就去,你放心吧,这刘宝儿现在真是没起色,连小孩儿都骗。”瘦高个笑着走了。
八岁半松了一口气,我们其他人对两个女孩儿的崇敬又多了几分。头儿警察终于接过了矮个子递过来的一根儿烟,“没事了吧,还有别的事儿吗?”他问两个女孩儿,也扫了我们一眼,那意思大概是还有谁被骗了钱什么的赶紧说。我们都赶紧着摇头,“嗯,那就好,得,没事儿我就先回去。”他看了一遍,然后站起身来。
没等他走出去,门又开了,一个穿铁路制服的中年人站在门口。“呦,来啦,接闺女来啦?”头儿警察笑着。“是是,给您添麻烦了。”中年人对他陪着笑,眼神转过来向我们扫视的时候,闪着冷冷的光,我边儿上蹲着的女孩明显的哆嗦了一下。“得,那不呢吗,老石那闺女你也带回去啊?”“老石今儿连班,过不来,让我这一块儿就手。”中年人从兜里掏出烟,“不抽啦不抽啦,我还有事儿。刚才我还跟小闫他们说呢,您两家儿这闺女见天往我们这儿跑,都该给她们安排宿舍了,哈哈。怎么过来的?开车啊,行,回去慢点儿开啊,你跟他们哥儿俩登个记,我就不陪你了。”
头儿警察说着往外走,中年人跟高个子和矮个子点了个头,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我边上女孩儿的头发把她揪起来,一记耳光跟着又是一脚,女孩儿从空中摔下来,脸磕在地下。我们都被吓得不知所措,高个子和矮个子也愣在原地,来不及劝阻。另一个女孩儿跳起来,拿手里的包没头没脸的向中年人打去,“你个王八蛋,我跟你拼了!”“别打,别打。”头儿警察回过身,一手拉开女孩儿,一手拉住中年人,“这姑娘家不能这么打,有什么事儿回家说去。”中年人转过头,又换上笑脸,“行,我没事儿,你忙您的吧。”
被打倒的女孩儿就摔在我前面,我看见她的额角和鼻子都在流血,想伸手去扶她却全身哆嗦成一团动弹不得。十岁半和八岁半从包里翻出手纸,手忙脚乱的要帮她擦血。女孩儿没哭,坐起来,拿一点儿纸揉成团堵住鼻孔,无所谓似的对我们一笑,“你们啊,下次再跑的时候,别往这儿跑啦!听见没有?去垂杨柳,垂杨柳中街,找我们去,我叫章谈,她叫石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