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妖志by浅薄水色
柳妖志 (一)
“幕辰,找我!来找我!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缥缈虚无的声音不停的在脑海里回荡。云幕辰单手撑着头,侧靠在软塌上,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若有所思。
“来人,更衣”冷冽的声音响起。门外的仆人鱼贯而入,托着华丽而精美的衣装,小心翼翼,不敢出分毫错误。
“陵川,备车。拜访国师府。”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声音吩咐道。
“诺,王爷。”陵川严谨的答道。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
马车行走在洛京宽阔平坦的大道上,碾压着青石板,车轮发出轻微的哐哐声。夜重寒深,人心也蒙上一重寒气。
子时刚过不久,国师府只剩两盏灯寂寂,府门前并没有守卫。陵川停下马车,蹙了蹙眉,朝车内道:“王爷,国师府已到。”声音恭敬,平淡无波。车中人掀帘而起,踏步而下,神情自若。
望着贴阖的府门,云幕辰微然一哂,运功点足,悄然越过。陵川紧跟其后。
“王爷来访,沐某有失之远迎,万望见谅!”不远处,临照国师端坐于亭,举杯胶着。云幕辰定身,不置可否。“哼,看来现今的临照是越发衰微了,堂堂王爷,竟也如此不知是非!”沐夗拿捏着精美细腻的玉盏,在手中折转审视。
云幕辰漫步走近 。“在这洛京,是非自然是以本王的是非为是非。而这天下,更是有了本王是非才成天下的!沐国师,你说是吗?”
沐夗挑眉,手微松,玉盏落地。笃定道:“自然!”“不过我这碧玉盏怕是配不上王爷了。倾落,拿我的青花翡玉杯来,可不能没落了王爷!”
云幕辰嘴角微抬:“不愧是智比诸葛的国师!”自若的坐下,随手取过放置在一旁的碧玉盏“换杯就不必了。本王来此倒有一事相问。”
“哦?能让王爷到我这来?想必是难事了!”沐夗琉璃眸子微瞌,双手合拢,十指交错,苍白指骨细致如画。
“自然是。于本王言,此乃天下第一难事,勿论他说了。”云幕辰唇线轻抿。“近日感因心惑,究往不透,今日冒昧实属无奈。”
“王爷言重,只需着上一笔,沐夗自然有解。”
闻言,云幕辰手蘸酒水,以桌为纸,着一‘柳’字。沐夗看着半晌,开口言道:“命之天定,缘结于柳,仅此而已。”说完,便起身而去,徒残身形起转间的一抹草木清香。
云幕辰冷眼漠漠,不置一词,挥袖扫下一桌清脆……缘分,不过尔尔!
柳妖志(二)
“王爷,绿榭到了。”陵川挽起车帘道。
“是吗?那便去瞧瞧吧!”车内,云幕辰微睨,随即嗤笑一声:“呵……”那就去看看所谓的缘分。
绿榭内,细影婀娜,垂柳依依,清水淼淼,亭台林立,一篇清新脱俗之景。而那翩翩柳影下,一抹倩影悄然而立,当称得上是‘景如诗,人如画’了。
云幕辰缓步而入,这一动人之景便映入眼帘……
“陵川,你觉得这‘缘分’可好?”不经意地问道,随又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陵川在一旁看着,露出苦笑。有些事,并非他能加以置词的。
远处的佳人似乎见了这边外表俊俏倜傥的才子,略有心动之意,眼波滟滟,流转有情。不经时,佳人已至眼前。
“小女子柳约瑾,见公子在此,有幸望结交一番。”柳约瑾身体微微前倾,阵阵花草香扑鼻。云幕辰皱眉,不着痕迹的嫌恶的退后一步。相似的味道,不是那个人,竟如此的让人不适!
“哦,在下云幕辰,有礼了。”冷冽的面容不死丝毫波澜。柳约瑾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即使隐藏得很好,却依然逃不过对面那淡漠之人的双眼。
熟识之后,自然是免不了一番诉衷情。云幕辰暗自冷笑,宰相之女,不在深闺养着,到来了这烟柳之地,好不知检点!他堂堂王爷,竟也要到这种地步?!不过……既然有人要玩,牺牲一下又何妨?
两人之间一番往来,女子耽溺权势,男子戏情弄心,彼此心照不宣。
柳约瑾啊……柳约瑾,还真是应了个柳字呀!
两两相别。自那柳约瑾摇摆着妖娆身姿离去,云幕辰便肆意倚柳坐下,颇有玩味的看着远处躲藏在一旁的人,冷哼一声。
国师府,池波映柳,红鳞浅游。沐夗趴坐在游廊上,手中的鱼饵片片撒落。“倾落,王爷那边如何?”懒散的声音,清越得甚是悦耳。
“大人,王爷与柳小姐相谈甚欢。”倾落看着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人,暗中叹了口气。
“是吗?呵,真是艳福呀!”沐夗讽刺道,皎月白似的手指死死的捏紧,细细的粉末自手中飘落。
“扑通”一声,一条红鳞越出水面,又潜回水底,似乎在嘲笑人心复杂、口是心非。沐夗静静一笑,看向净彻的池底,往事如镜般的呈现在眼前……
柳妖志(三)
“幕辰,出剑要快、准、很,一招制敌,断却灵脉,方可立于不败之地。记住了吗?”现今最大的仙盟万天盟盟主对自己仅九岁的小儿叮嘱道,眼中毫无半点慈爱可言。闻言,那小孩只是淡漠的点头,便利落的挥下剑,千万次重复。
一颗石子倏然飞来,直中那小儿,挥剑的也只是微顿,并未停下。“你在干嘛?练剑吗?这有什么用?”稚嫩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云幕辰只是瞥了一眼,并未理会。那声音的主人也不恼,自顾自的说,似乎万事无心,与人无忧。
朝来夕落,叶萌雪飞,时光流沙。“幕辰,汝为何整日在这死气沉沉的庄内?近几日,吾去了桑绿野见了伫立云霄的上古凌木,吾想和汝去天外峡看泊云!”小树妖要在一旁喋喋不休,似乎要给这从未出府之人说遍这世间的美景。
经过五年,云幕辰已成俊俏儿郎,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浅薄的唇紧抿,刻画出寡情的轮廓,只是一双看似冷漠的眼在听见小柳妖的的描述时莫名闪动,微有期盼。
小柳妖是仙盟内通灵柳上所寄居的妖灵,靠着灵柳的力量遮蔽妖气,平时只在云幕辰面前显形,与他相交甚笃。
翩翩少年,巧然如瑾,却蒙上一抹肃杀之气。剑锋染血,绸绢拭之。一场场不计生死的决斗,唯有一双清质灵眸刻刻相伴,然心累于此,便更想有一隅可憩,可避……末,终酿成祸,血泪别离,由此开端……
越三年。万天盟内,人语寂寂,肃穆之气在盟内层开遍染。盟中少主受妖物所惑,为此斩杀同道弟子数十名。今获捕妖人与此子。
“幕辰,你说我们今后会怎样啊?会死吧?!”小柳妖清淡的笑着,好似戏谑的说道。云幕言闻言挽紧他柔韧的腰,低头在他细软的耳边沉音道:“我必护你!”小柳妖拽住他的衣袖,手指被他捏出玲珑骨线,不再言语。
正道似魔,一切误会难以自陈。终究得拼个鱼死网破。
那人为护他被剑剑穿心,淋漓鲜血浸没他的衣,漫遍他的眸,深入他的心,留给他的却是寒冰尽融的浅笑。被拿去灵骨是什么滋味,他不真切,唯一有的是那谁以诉说的苦涩,他想,他要是能做点什么都好?那该如何呢?如何是好……他想那人安好……
呐……如有来世,你来找我……可好……
柳妖志(四)
经三月,帝君赐婚云氏王爷与左相之女,普天同庆,生民共乐。
国师府,沐夗怔怔的倚在柳色碧廊上,不知所思何事。倾落在一旁静候,直到他回过神来。“既然王爷要成亲,自然是要送一份厚礼的,你说,我该给他送一份什么样的礼物呢?”他忽然折断低垂下的柳叶,清脆的声音直击人心。
倾落在一旁苦笑不已,他都不知道该什么好了,这两个人啊……唉,真是别扭!
成婚当日,前来云王府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倾落穿插在人群中,小心的躲过府中的暗卫,等待着给即将成亲的男人致命一击,却在看见那人时脸上的表情瞬间龟裂。
末法时代,天地灵气衰微,仙盟时代已成过往,世虽有草木精怪,却兴不起风浪,世间再无仙魔之争,唯有人事争斗。
北方蛮族自古与东方誓不两立,每每侵犯,时时干扰,不见罢休,两相斗争数百年,此中恨仇更为深刻。现今,东北之战胶着于天地之险的天外峡,战情犹为险恶。
外蛮之地,天外峡。
“王爷,洛京之事,该当如何?”陵川策马于后。云幕辰微拉缰绳,侧头冷然道:“自然是放任自如。”说完后便策马而去。陵川回眺远方,乌云覆顶。看来,这边关之地一时也难以平静了。
国师府院。沐夗着笔作画,而倾落则细致禀告道:“与左相之女成亲的乃是幕星小王爷,幕辰王爷不知所踪,属下已命人打探,并无消息。”沐犯执笔之手顿住……泊云……绿柳……玄衣少年跃然纸上,他眸中深色收敛,只道了声:“备马。”
长驱所向,直指天外峡。正如云幕辰所言,在洛京,他便是准则,而他真正依仗的就是战场上的军马。赫赫战神,不外如是,沐犯恨恨的想着,几近咬牙切齿。
临近时,只见那人于一陡壁上沉思,似乎是被那状似无形的泊云迷了心志,而如刀削釜凿的冷硬面孔上也铺上一层柔色。沐夗咬紧牙底,不想为他这难得一见的样子心软,便听他道:“我的小柳妖,不闹脾气了?”沐犯不由脸色赫红,这人初见时就不给他好脸色,到现今,又这般的没脸没皮,叫人难堪。
既然记得他,又存心戏弄他,现在让他如何自处?只好偏过头去,也不言语,刚才恨恨的一腔怨怼无处可发。
云幕辰转身,轻轻的拥住他:“看,时过千年,这里的泊云仍是那么美!以后,我还想陪你走遍大江南北……”百炼钢成绕指柔,一腔真情全予了他。沐夗紧紧地揽住他的腰身,呢喃道:“是呀,不会变的,无论如何……”
千年前的一瞥,误了终生。转世寻他,洛京照星台上,亦是一瞥,才有了种种。他终是逃不出他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