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一)
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平坦的戈壁,放眼过去,百里之内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陈培越发心急,现在的她要方向没方向,没有信号的手机连块板砖都比不上,还不说右上角的电池量发出红色警告。
车内的温度只增不减,就好像鬼马设计师,把蒸笼设计成车形。滚烫的铁皮足够烙熟一张饼,陈培的手臂不小心挨到了,就火烧火燎的,一看烫的那处,红了一大片,连汗毛也给烧卷了。
前后左右两侧的轮胎不知道什么利器给扎了,车轮瘪了下去。车盖冒烟,打开一检查,水箱管子非常老旧,经不起丁点高温就炸了,发动机散不了热就无法启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手机又没电,这是要她死在这片无人区呀。
思及此处,陈培咒骂旅游公司。昧着良心赚黑心钱,这种人就不怕走夜路吗?如果我能出去,我一定要弄死这家公司,让圈内的驴友都知道。他妈的,这算什么回事。
一番豪言壮语后,陈培又唉了一声。这声唉叹,包藏了毫无希望的无望。如火的骄阳依然高悬在不着寸缕的天空之上,周围除了荒地就是荒山,除了一辆车根本没有任何的遮挡物。
在最坏的情况下,还好有一辆破车供她遮阳。如果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迷失在这片吃人的无人区里,她一定会被蒸发的只剩下一具皮包骨,就跟夏衍笔下的包身工一样。
如果她够幸运,尸体被人发现,那也烂臭了,即使没臭,那也很难看。自己爱美了大半生,没想到却要以一堆腐肉收场。这里连个秃鹫都没有,自己也太衰了吧。
家人该怎么办,肯定会哭死吧。不过也算自己作的,跟个车都能跟丢,新拿的驾照就敢闯南走北,若真走不出去,那也是活该。唉,我毕竟也是家里的长孙,一手把我养大的奶奶最可怜了,投出去的资都没得到回报,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折了本又赔了感情。
陈培从车里拿出几本中国地理杂志,垫在屁股下,烫得实在是受不。现在的她连喝水都不敢,一来,是存水不够多,同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困上多久,她还指望这个水救命呢;二来,以现在的温度,还没等进胃里流到小肠吸收,水就化成汗逼出体内,白糟蹋了。
脑袋嗡嗡作响,抬头仰视太阳,七彩的白光照得她目眩头晕。嗓子干到发痒,前腹贴后腰的,肚子饿到发慌,里面空荡荡的,像极了极地的空谷——生命的踪迹绝于此,冒着白气的寒风飘荡在晶莹剔透的空谷中,晃出咕咕的响声。
“只抿一口,润润嘴皮子。”鼻尖下的嘴巴,叠起了一层层干皮,扎嘴的白皮屑,硬的像个牙签。陈培没忍住,用牙齿咬,一下拉倒唇内。
陈培听到“撕拉”一声,舌尖立马感应到血腥味。薄皮与嫩肉的分离,牵扯痛了那块的神经。也不敢再咬了,只要用手全撕拉下来,一半吊着也怪难受的。
瓶口的口红印快淡没了,就几粒圆滚滚的血珠子挂那。手掌旋了一下瓶沿,血水抹去了后,陈培拧上了盖子,将瓶子扔进了车里。
西藏比内地晚两个小时,下午九点放在内地,夜灯早已亮起。讲究早睡早起的人,这个时间点,也差不多睡了。但是阿里地区的九点,还是阳光照耀。
九点末,天上的蓝,由明蓝变成靛蓝,黑夜正奋力将太阳拽到地底。天空失去太阳,变得不安。它们将不安的情绪,毫不遮掩地露在脸上,描绘在云朵上。
东南角的天际,色彩非常鲜明,且有层次。靛蓝的布景前,罗丹的情人卡密尔,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褪去。先是湖水蓝的长袍,接着是紫罗兰的束腰紧身胸衣,最后是粉红的内里,颜色错致晕开,春光逶迤了一地,惊叹飞到了看客的眼里。
若是寻常里,陈培看见了此等绚丽,一定会掏出摄像机拍个够。可是现在的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日落即月升,霞散则夜至。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空气里温度的在急剧下降,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陈培坐进了车里,从箱子里掏出一件冲锋衣裹上。将车窗关上,就驾驶位留下了一小缝,又补了几口水。瓶子上还有热气,里面的水也是温的。
这一口下去,发麻紧皱的头皮一下子舒展开,气也顺了不少。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陈培将车窗最后一丝缝隙也给摇上去了。此次出门她是做过攻略的,阿里无人区一带会有走兽出没,比如狼。
陈培的本能是越想越害怕,但她的社会属性却要她冷静下来。她先是调整呼吸,辅助心理暗示,努力去放松全身上下的每处肌肉与神经。高度紧张,已令她大脑缺氧头疼。
死也许是必然的,但作为一个贪生的人来说,还是要试着挣扎一下,也是对生而为人的自己的一种尊重。
陈培,不要慌,你一定会没事的。小时候玩水差点被淹死,爬树差点被摔死,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一次,你也一定能有惊无险。一定的,一定的,这人间还没祸害够,鬼差一定不会来索命的。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希望能保佑我,保佑我这次能平安渡过,若您能显灵,我愿意以我余生去供奉您。
人一旦陷入无法自救的困境里,没有信仰的人也会变得非常虔诚。
托黑夜的福,野外手电筒终于派上用场。三短三长三短的求救光信号,不间断地向夜空发出。
陈培将后备箱的油提溜出来,围着车子倒了三堆油,使之组成一个三角形。火光能引来人,同时也能对走兽造成一种恐吓,另它们不敢靠近。
火快没了,陈培又添上。三堆火里的人和车,像个祭品一样,在火焰里融化,张思荣就是这么描绘。
像祭品的陈培,大脑十分痛苦,恨不得以头抢地,以痛止痛。
阿里地区的平均海拔是四千多米,陈培经历了白天的心力交瘁,一到晚上高反就出来折磨她。之前经过尼玛县的时候,也没这般痛苦过,应该是这两天给折腾的。
她很想睡一觉,可她又怕这一觉将长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