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乡韵》下册 初步书稿出版《乡情乡韵》下册 入选书稿(取消禁止转载,作者简介附文后)

山间往事

2024-05-21  本文已影响0人  勾漏书生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工作多年,早已习惯城市生活的我,仍时常会想起那熟悉的家乡,想起那些关于山的往事。

我出生在南方一个小山村,一条国道从村子中间穿过,公路两旁是宽阔的稻田,稻田边挨着的,是那一望无际的山林。山林里,以松树为主,混杂着一些杉树或其他一些不知名的树种。

俗话说,靠山吃山。小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所用的能源,都是山上提供的。当年还没用上煤气炉,生火煮饭,烧水洗澡,都用到柴草。

那时的村里,家家户户都会有一间专门放柴草的草房,草房常年堆有一半以上的柴草,以备阴雨时期维持日常使用。用得最多的,是“蕨句(本地话)”,它就像是大自然专门馈赠给山村农民的礼物,山林里漫山遍野都是,割了后很快又有新的长出来。它有着一根高高细细的茎,顶部分叉,叶子横生,高的可以长到一两米。烧火时抓一把干“蕨句”放进灶膛,一下子就能看到旺盛的火苗。

打草一般是妇女的专活,那时小孩子的我,经常跟母亲上山,自然也很快将它学会。到了草丛边,左手将草轻轻一拨开,右手就拿刀麻利地从草根快速扫过,一刀可以砍断几十根,快速砍几刀,手里就有一大捆了,将它整齐摆放在地上,往前移动继续战斗。打草的刀,是专用的,如镰刀般弯曲,但比镰刀大上好几倍,刀口平滑锋利,我们称为“勾刀”。

打草一般不会砍得太低,会留下10来公分高的草根。一是受弯腰姿势的影响,砍高点可以省力和赶速度;二是为了避免草丛中的小石块损伤刀具。有时候,在山上放眼看去,绿草如茵的山岭中,散布着一片片灰褐色的不规则图案,那就是打完草后的画面,地上全是一根根细小的草根,如竹签般密密麻麻地竖立着,它们非常锋利,一不小心就会被刺伤脚。

这种地方,不穿鞋的人一般是不敢走过去的。当然也有人不怕,比如我的一个堂姐,她上山干活从不穿鞋,却也不怕刺,大家都羡慕她“脚皮厚”。她曾告诉我小诀窍,走这种草丛,脚掌要平斜着向前,把草根压弯再踩,不能如平常走路般随便走。我试过几次后,终于也敢不穿鞋走这种打过草的山地,还把它当作完成一项挑战任务而沾沾自喜。

“蕨句”太矮的话,不好割也不好绑,一般有80公分左右才行。割完后整齐地摆在山上,等过几天晒干了,再来把它捆绑好挑回家。捆绑也是一门技术活,绑得太丑的话,挑在路上会被人笑。不过这也难不倒我,在地上铺两条长竹篾(也可以用山上的野藤),放两三株干树枝,然后把草一层层地叠上去,最上面再放几根干树枝压着,用力绑紧竹篾,就可以绑成一个比人高、圆柱形的草捆了。用一根两端削尖的长竹竿,插入草捆中,一头一个将其挑回家。

有时草打得多了,母亲还会挑去卖给村附近的砖瓦窑作燃料,100斤的草能卖3-5元钱。记忆中,绵延的山路上,母亲那80斤左右体重的瘦小身子,挑着一担又圆又大的草捆(八九十斤),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我也不甘落后,尽可能地挑重一些在后面跟着,记得小学毕业体检时才50斤体重的我,那些年卖过的草,最重的一担有60斤。

“蕨句”其实并非只能作烧火用,它的芯,还可以用来编织物品。当它长到大半个人高的时候,大家就舍不得拿来当草烧了,会一根根把它拔起来,扛回家里。剥开有点坚硬的茎皮,抽出里面细长柔软的蕨芯,晒干后就可以编织成各种各样的用具,如小篮子、小碟子之类,作为工艺品卖。

小时候,看着大人们那行云流水般的“剥皮抽芯”手法,心里挺羡慕,我学了好一阵子才敢做。开始怕伤到手,熟练了以后慢慢就变成一种享受。从根部轻轻一折,在断裂处将上面一半茎皮再翘起来一些,然后再用拇指指甲将茎皮分裂成两半,把右手拇指侧着放在裂缝上,由慢到快,一路向前推进,一两秒钟的时间,就可以把一条一米多长的蕨茎从头到尾剖开成三份,轻轻一拉,整根蕨芯就被拿出来了。这是一项手巧的人才干得好的活,不熟悉的人常会在中途折断数次,还容易被锋利的茎皮划伤手。

跟打草类似的一样活是“抓松毛”,就是把松树林里掉下来的枯黄松针收集起来挑回家。这是一种特别好用的烧火材料,也是我小时候经常要干的活。松针不像“蕨句”那样割完还要在山上晒干,它从山上挑回家就可以马上用;另外,它表面光滑,没有“蕨句”那么拿着刺手,一手下来抓多抓少也容易掌握,所以就成了村里用在对火候要求比较严格时的特殊草料,比如煎豆腐酿的时候。

还记得,那时候走山路的人们,眼睛总会往周边山坡瞧瞧。一旦发现有哪处掉有松针比较多的(通常那里会是满地金黄,景致优美)。回到家就会拿起工具匆匆出发,要把刚才发现的干松针全部弄回家。有时自己用不到就告诉邻居,也是一个受人欢喜的热门消息。

读小学那时,放学后,就和几个邻家小伙伴,一人挑一対竹篮子,结伴去山坡上“抓松毛”。一般在天黑前,每个小伙伴都能挑一小担干松针回家了。

“抓松毛”得用上一个特制工具,它跟《西游记》里面猪八戒的成名武器“九齿钉耙”差不多,一般镇上铁器店就有卖。这工具很是好用,拿着钉耙柄的一头,在松树下草丛中来回拉几下,就可以把地上的干松针聚成一堆,又不会把石头沙子这类杂物带过来。

炒菜或烧水时可以用草,煮饭时一般就得用柴了。遇上那些要长时间烧火的活,比如煮粽子,蒸扣肉,更得“非柴不可”。柴从哪里来?虽然山林里入眼都是松树或杉树,每家每户也分有自己管理的林地,可这两类树是不准私砍的,平常会有村干部或护林员不定时巡山,发现有偷偷砍树的人会进行罚款。

村里人所用木柴的主要来源,大多是“勾干叉”。往山林里一走,每一棵高大的树上,或多或少都有大小不一的干枝叉,这些枝叉就是最理想的免费柴火。把它们弄下来得依靠一套组合工具,把打草用的“勾刀”绑紧在一根细长坚硬的竹竿上,手抓着竹竿一头,将另一头高高举到树叉上,弯刀搁到干枝条的合适位置,用力一拉,“卡擦”一声,整根干树枝就从高处掉下来了。

树枝虽然是干的,捆起两大捆做成一担后其实挺重,我记得每次挑柴回家后,肩膀都要酸痛挺久一段时间。

除了“勾干叉”,砍树后留下的树根,干后也是很好的柴火。大一点的树根,有些茎就比大腿粗,挖完出来也有不少收获。不过干这活比较费时,基本得一家子齐齐上阵,带足锄头、砍刀、斧头等工具,才干得好这活。

那时,如果在山林里发现一棵干了的松树,父亲就会喜滋滋地回家,叫上我们一家人前去。将其砍下来,锯成几截,再一一扛回家。相对于平时辛苦找的柴火,这是一笔“大收入”。碰到比较粗大的树,一家人得来回跑好几趟,才能把它全部“请”回家。

山林并非只给我留下干活苦累的记忆,也还给到我童年一些乐趣的,那就是进山采蘑菇。山里蘑菇种类很多,有些却是吃不得的。我们当地人只采吃两种,一种表面粗糙并有很多黑点,香气浓郁,叫“油麻菌”;一种没什么香气,表面光滑,头顶有一小凸起,叫“油滑菌”。蘑菇一般一年有两轮时间可采,到了季节,看到天空下起“黄热水”(本地话,指的是边出太阳边下雨)时,根据经验,第二天就会有很多蘑菇长出来。

采蘑菇是一件乐事,如果某一次采得特别多回来,那是可以在村子里收获一番荣耀的。我很小就跟着大人们学会辨认蘑菇了,上小学时,常和几个伙伴们约着一早进山,等到太阳出来后就回家,也不影响上学。虽然自己技术没到家,运气也不怎么好,每次都采得不多,但拿回家里,也是全家人晚餐的一份佳肴,心里也很有成就感。

有时候,没有小伙伴同行,我自己一个人也进山去。清晨的寂静山林,让年幼的我,心里隐约有一阵害怕,但想着蘑菇的诱惑,又说服自己继续前行。拿一根小竹棍轻轻拨开草丛,期待着视野中能出现心里所想的“山珍美味”。小竹棍的作用,一是打草惊蛇,二是将发现的蘑菇连根带泥一起挖出,一点也不浪费。某些时候,那树根下,枯叶旁,草丛中,突然一朵蘑菇映入眼中,心中会一阵惊喜。也些时候,猛的发现不远处有好几朵蘑菇,惊喜地跑去,结果确认是不能吃的,只能遗憾吐槽,继续寻宝。

记得有一次,我独自一人在草丛中寻觅,却久久没有收获。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灰黄的影子,我第一印象是谁遗落了一把伞在这里?再走近一瞧,哎呀!竟然是一朵盛开的超大油麻菌!伞叶很宽,根茎粗壮,有三十多公分高。我开心地左瞧右瞧,鼻子贴上前闻了好几次,确定不是假的,才开心地把它挖起来。那是我在记忆中采过最大的一朵蘑菇,把它拿回家时,村里路人看到,都被它的大所惊叹。

长大后,我外出谋生,四处漂泊。多年以后,好不容易在一处小城定居,闲暇时再回到村里,发现很多记忆都已经变样了。个个都住上楼房,用上煤气炉热水器,当初家家户户必备的低矮草房,早已不复存在。虽然很多家庭还保留有烧柴的灶台,但都是预着大场面才用的,很少见再有人上山砍柴打草。

只有山上那蘑菇,依然每年准时冒出,随时准备着滋养村人的肠胃。不过,听说也很少人去采蘑菇了,毕竟进山一次,采得不多的话浪费时间,也累人。年轻的人大多有工作,年迈的又走不动;小孩子们,闲在家的基本都成“手机控”,哪里还知道找蘑菇的乐趣?就算知道,按当前人们爱护小孩的观念,怕蛇怕“鬼”怕意外,也不会允许他们小小年纪去山林玩。

不知不觉,那些年的山间往事,竟成了永远的回忆。回忆之余,我这八零后只能在心里感叹:我们经历了一个回不去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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