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姑娘淑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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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家中小院子的一个小角落，找来几根干枯的树棍堆在一起，从厨房随意抓来两把枯叶，火柴擦了两下，便点着了火。拿起芭蕉扇使劲儿向火堆扇风，不一会儿火就生起来了。
趁着火旺的时候，赶忙跑到家中的堆放干货的小屋子里，拿上几个红薯，抓一把花生塞进上衣口袋里，匆匆忙忙就跑到火堆旁边，把红薯小心放在火堆旁，距离火心稍许一些距离。再去到自己房中的抽屉内，拿起之前从妈妈房中“偷”来的铝制织毛衣针，顺带拿一个小板凳，在火堆旁边坐下，串起花生就开始烤起来了。此时已经有一丝烤红薯的香味散发出来，令人食指大动。
“小酸，你在干什么？又在烤什么？快去收拾收拾，你看看你一身的灰！”妈妈端着碗走过来对我说，她还在吃早饭，头发还是湿湿的，应该是才洗过不久还没来得及吹干，不时地向下滴着水珠，后背有些发梢已经开始结冰。
今天是大年初三，往年的这时候并没有亲戚朋友过来拜年，我们一家也都在家里闲着。
“怎么啦？催什么啊，反正今天又没人来，我的红薯还没烤好呢！”我没好气地回妈妈。
“叫你好好吃饭你不吃，尽吃这些稀奇古怪的。”妈妈往嘴里扒拉了口饭，继续说道：“今天家里有客人，你合肥的一个小姨要过来，大概一会儿就到了，她还有个女儿，跟你一样大，你大概还没见过。等会儿来了，可要好好招待人家，你也算是小大人了，知道吗？”
“什么合肥的小姨？我不记得了。什么女儿，你自己招待去，我没空，我今天要去奶奶家玩。”听到这里，我不太开心，我是特别害怕见生人的。
“就是你合肥的那个小姨啊，你小时候还见过，不过确实她有6年都没来过了，难怪你不记得。她家女儿也从来没带过来，我也没见过，你就带着她一起玩就好了。”妈妈嘱咐道，转身便去了厨房。
我仍然接着烤红薯和花生，花生烤得快一些，不一会儿就烤好了好几个。因为刚烤好还比较烫，我便用左手右手轮换着剥开花生壳，还非常烫手，我又继续把剥出来的花生米在左手来来回回了几下，确定温度差不多可以食用以后，赶忙放进嘴里——“刺啦！”可能还是有些烫，花生进了嘴以后还是冒出一声，舌尖感到有些刺痛，大概已经烫出来一个小水泡。有了这次的教训，我赶忙去厨房拿过来一个小盘子，放在板凳上，我就蹲着烤下面的花生，把刚烤好还烫着的放进盘子中，等到冷却后再吃。
火势似乎小了一些，我又去柴火垛上拿了好几根粗一些的树枝添上。大概已经烤了20分钟，红薯边缘上渗出金黄色的粘液，应该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啦，多烤一会儿应该更好吃吧？我还想多等一会儿，刚刚一把花生下肚，已经没有那么饥饿了。
【二】
“滴滴！”
一辆车牌号为“皖A”的黑色丰田车停在我家门口。“请问这是李大树家吗？”一个看起来40多岁的中年女人摇下车窗问我。
我正坐在院门口的角落里奋力的烤红薯，听到有汽车喇叭的声音，就起身出门查看，听到女人的问话，我点了点头，一脸的不解。“那你就应该是小酸吧？”我接着点了点头，还是非常疑惑，脑子里反反复复搜寻着是否认识这样一个开汽车的亲戚，想了半天以后作罢了。那中年女人听我答话以后，便摇上了车窗，不一会儿，后车门打开了，一个看起来瘦瘦的，白净的，戴着大大眼镜，穿着粉红色棉衣和白色皮靴的女孩下了车，她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手上还提着两盒东西。我看了她半天，说不出话来，便转身走向院角了。“砰！砰！”又是两声关车门的声音，大概又是有人从车上下来了。
“妈，有人来了！”我坐下头也不抬地大声朝家里的方向喊去。
“来啦！”妈妈应声着，从屋里走出来了。
“过年好过年好！稀客稀客啊！是姐姐姐夫来啦，有失远迎，这有好几年没来我们家了吧？呦，这就是淑娟吧？都长这么大啦！”妈妈先是走过去拍了一下小姨，又对小姨夫笑了笑，再接着摸了摸那个小女孩的头。“他爸，快出来，小姐姐夫都来啦，不要看电视啦，快泡茶！”妈妈回过头大着嗓门喊了声。
“哦哦，来啦来啦！”家里的爸爸应承道。
“哎呀，过年好过年好！稀客啊！好多年没见了！”听到屋子里面爸爸传来的声音，我低头拨弄了一下红薯，此刻却再也没有吃它的兴趣了。
“小酸！”妈妈向我走过来，“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不帮着妈妈收拾家就算了，这客人都到家里了，还不帮着泡泡茶，招待招待客人，快过去叫小姨小姨夫，要记得喊人啊！”妈妈把我从小凳子上拽起来，我的手立刻松了，手中拨弄红薯的棍子也掉了下去。
“哦”我有气无力的回答妈妈，同时跟着妈妈后面走着。
“来来，这是我家小酸，这是小姨，这是小姨夫，这个是……你家淑娟应该比我家小酸小月份吧？”妈妈看向那个即将成为我口中的小姨的中年女人问道。
“嗯，你家小酸应该是6月份生的，我家淑娟是9月的。”中年妇女看了我一眼说道。
“小姨，小姨夫，小妹。”此刻的我就像钟摆一样，从左到右转过去，挨个问候了一遍。
小姨和小姨夫几乎同时“哎”了一声，“你好，姐姐”粉色的大眼睛姑娘对我说，同时伸出白白净净的手想跟我握手，我手这刚刚拨弄过木柴，烤过红薯和花生，脏得不能看，便没有伸手，她这一个动作，却让我涨红了脸。那女孩不一会儿也许觉得没意思，便缩回去了。妈妈却在身后使劲儿拍了我一下，意思是我不懂礼貌。可是我若真的伸手了，那女孩若是不肯握，到时候不定小姨还责罚她呢。
小姨看这场面忙说，“好孩子，小姨几年没见了，小酸也长高了，呦，墙上这些奖状都是小酸得的吧？成绩真好！”小姨回过头指着墙上那些大小尺寸颜色不同的奖状看向我妈妈。
“嗯，我家小酸学习还可以。”妈妈有点不好意思了，居然低了一下头，随后快速抬起，就好像要献宝一样地接着说，“听说你家淑娟学习也很好，还报了钢琴班和画画班。”
“对啊，我家这个啊学习一般般吧，班级里面也就中上等，他们学校学习好的太多了，人也太多了，一个班有100多学生。我跟她爸爸也想着让她多培养培养兴趣，就让她周末周日的时候去报兴趣班学学，他们班上同学有的还学三门，四门兴趣班的呢！”小姨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小姨夫被我爸爸领到了客厅的一角沙发上，两个人抽着烟吞云吐雾的，不知道在谈论什么生意。只是间或地听到爸爸哈哈一笑，随后小姨夫也跟着笑起来。
“哎”我妈妈拍了一下小姨肩膀，“那你家淑娟真是好聪明啊！学习成绩这样好，还能学好钢琴和画画啊！哪像我们家小酸，放学回来之后不是跟村里那群孩子疯玩找不到人影，就是自己在房间在家里瞎折腾。”妈妈不好直接说家里没有条件，镇上也没有那样的条件供孩子学习，只好埋怨自家的孩子不成气候。
我站在一旁听小姨和妈妈聊了会天，便说自己要去玩儿去了。“去吧，带着淑娟一块啊！别跑远了，想买什么买什么啊！”妈妈把我拉到门口，偷偷塞给我10块钱。又转身把淑娟拉过来，“跟姐姐一块玩啊，别跑远了！”
【三】
10块钱啊！妈妈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平时给零用钱都是一块两块的。我看了看那粉嫩的小姑娘，没有说话，转身走向了刚刚烤红薯的小角落，往火堆上添了点木柴，继续拿树棍子拨弄起红薯来了。粉色小姑娘就跟着我走过来了，看见我坐着拨弄红薯，她便蹲下来。
“这是在干什么？”她好像一点也不生我刚刚没有跟她握手的气。
“烤红薯啊！”我答道，没有抬头。
“烤红薯干什么？做饭吗？”她继续问。
“吃啊！”我向来对城里孩子的白痴问题不感到意外，课堂上语文老师说，城里的孩子都认为花生是树上结的果子。
“你知道花生是怎么长出来的吗？”我忽然对语文老师说的故事真实性表示了怀疑，便抬头看向她。她用白净净的手推了推眼镜，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她的眼睛极小，她的皮肤很白，白到脸上有几颗极其小的痣也看得清楚，扎着两个小辫子，头上戴着亮晶晶的头花。
“当然是土里面长出来的啦！”她果断地回答，同时扑哧一声笑了，“你们老师是不是说城里的孩子都认为花生是树上长出来的？”她反问我。这一下换我扑哧一声大笑。
我两大笑着看向对方，似乎刚刚所有的不快都化解了。
【四】
我带着她一块烤红薯，教她怎么烤红薯，和她一块分享烤好的红薯。
“淑娟！快！快过来！”不消一会儿，我已经和淑娟熟悉起来，我带着她去家旁边的小河里抓小鱼，看看有没有螺蛳什么的可以捞，又拿着厨房里的竹篮带着她去小山坡上挖野菜，她高兴极了！她脚上本来白白的靴子已经沾染了不少泥土，但是丝毫不在意！
“那你们平时都吃什么啊，就吃烤红薯和花生吗？”淑娟一边拿着小铲子和我挖野菜一边问我。
“当然是吃饭啦！还有家里种的蔬菜，家里养的鸡鸭鹅。”
“你们不吃水果吗？”
“吃啊！苹果橘子梨子这些我们也经常吃啊！”
“就苹果，橘子和梨子啊？没有别的吗？”淑娟开始追问。
“别的好像没有什么了。”我摇摇脑袋。
“没有芒果，菠萝，榴莲，荔枝这些吗？”
“菠萝，荔枝我看集市上有卖过，但是我们家从来没有买过。”我说话声音忽然降低了。
“那下次我再来给你带！你应该还没吃过芒果，榴莲，芭乐，杨桃，我下次来给你带多多的！”淑娟忽然高兴地说，眼睛亮晶晶的。
“好啊！”我也激动道，“正好，我也给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尝尝！”
……
“小酸！淑娟！你们在哪儿？”
“小酸！！淑娟！！”
“我妈妈在叫我们回去了，应该是要吃午饭了！”我看向淑娟，她点点头。“哎，妈，我们在这儿呢！马上回去！”我大着嗓门喊了一声，便拉起淑芬的手小跑着回家，淑芬拧着竹篮，开心地跟我一块跑回家。
【五】
吃完饭后，小姨拉着小姨夫说要走了，家里面有急事要回去处理。
“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这就要走了啊？吃了晚饭再走啊！”妈妈挽留道。
“真的不能耽搁了，实在是有急事。”小姨夫面露急色。
看到这样的情况，我爸妈也不过多挽留，也许他们家里事情多吧，小姨夫又新开了一家公司，也许有什么业务上的事情吧。
“那好吧，以后有空了要常来玩玩，带着孩子一块过来。”我爸爸端着一杯茶，送他们到门口。
淑娟躲在柜子里不肯走，说想在这儿多玩几天，我也拉着她不让她走。
“淑娟，回去吧，过两天就要上钢琴课了，好几百一节的课呢，可耽误不起。”小姨走过来拉开柜门，淑娟尽管百般不愿，最后还是走了。
淑娟上车后，打开车窗，拉着我的手，“我下次来一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还有好玩的！”
“好，那你一定要来哦！”我也紧紧拉着她的手说，彼此依依不舍。
……
自此之后，淑娟再也没有来过，直到上大学听小姨打电话过来说考上了省重点。后来，我大学考到了南方，淑娟说的那些水果我都吃过了，再也不用她给我捎带水果过来了，只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当初的约定。
李酸 记于2019年01月1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