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有门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在校图书馆看到过奥古斯丁的《忏悔录》。这是一位基督教徒所作的诗意浓厚的长篇祷文。它把上帝作为谈话对象，向上帝倾诉衷曲，分析自己的灵性生活，像一个灵魂解剖师，把灵魂放在上帝的祭坛上，作精密而彻底的解剖。当时自己仅仅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去参看这本书，对基督教等宗教缺乏深入认识，除了对他内心的虔诚有过膜拜，其余的似乎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后来读一本中国人写的《忏悔无门》，满脑子财富观念，有点暴发户样子的狂妄和菲薄，其余都是媒体的造势宣传。

卢梭则不同，他是一个平明思想家。他的文章读起来特亲切，特平易近人，从中似乎可以找到我们每一个人成长的的影子。尤其小时候那些调皮的捣鬼事情，让我们更加感觉这是一个真实的忏悔。卢梭有着普通大众的情感，但是他的思想却超越了普通人的低浅。他在书中以真诚坦率的态度讲述了自己的全部生活和思想感情、性格人品的各个方面，充满了平民的自信、自重和骄傲。同时让读者在他的琐屑回忆忏悔中默默的检讨自己的思想、性格、人品。

书的开篇就是那么强烈的宣告：我从事的一项艰巨的工作，就是揭露一个真实的自己，这就是我所做过的，这就是我所想过的，这就是我，不论善恶，我同样坦诚以言。看谁有勇气说，我比这个人好。卢梭式的狂妄，震撼我的内心。这种自我解剖的勇气，这样怒吼的人格魅力，一旦与思想和精神的力量相交融，其影响必然是强烈而长久的。

你或许会被卢梭的坦白与诚实给吓住，这家伙居然暴露出自己无法摆脱的欲望和癖好。说起来与欲望的斗争和失败，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有过，只不过我们远远没有如此坦然的去接受自己的道德缺陷，避讳和隐瞒是我们的主要方式。卢梭要他的灵魂在读者眼里是透明的，把人们指责他的缺点说个透彻，还承认一些埋在心底、无人知晓、时时引起他内疚的缺点。一个人内心不管如何纯洁，没有不隐藏一些可憎的罪恶。可以说《忏悔录》是镜子，解剖每一个人内心深处隐藏的罪恶感。写到这里，我想起了忏悔这个词的深层意义。

以前看佛学类书籍经常看到这个词，说某个和尚犯错了，去佛主面前忏悔思过。忏悔这个词实际上是人揭露自己的过错，人向人自己表达一种良心上的不安，求自己被宽容饶恕之意。如果自己都不能感到良心上的不安，那就是丧心病狂了，失去人性了。忏悔是一种为人的基本组成部分，只不过每个人面对的时候深浅程度不同罢了。

《忏悔录》中卢梭认为自己犯错的所有深层次的原因可以追溯到童年这个源头，真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话，孩子的童年就是孩子的一生。卢梭的童年在失去母亲后的茫无头绪下成长，从未感到自己是生活的焦点，连孩子时期的精神状态和物质生活都会毫无知情的处在无间歇的波动中，过早地接触到罗曼蒂克的遐想。从而让幼小的卢梭产生不着边际的自豪、孤独和狂傲，蛰伏了一种病态的张望；从而促使他产生向往伟大和爱好梦想的情趣。他的缺点如同他的优点，都与放任自流、把握不定的青春分不开。于是回顾自己一生时他发出这样的感叹：“我的出生是我的第一不幸。” 

卢梭本想做个平凡碌碌无为的平民百姓，可是自身的才能把他推向了上层社会。一方面希求无怨无恨，与世无争，一方面又做不到无怨无恨、与世无争，也不可能与世无争。在他身上，既有崇高优雅，也有卑劣丑恶；既有坚强和力量，也有软弱和怯懦；既有朴实真诚，也有弄虚作假；既有精神和道德的美，也有某种市侩无赖的习气。狂妄的卢梭终于向着当时的那个时代，发出了自己内心的愤懑。拿着手术刀深深的解剖自己，其实就是深深的解剖那个时代的统治阶级。

后来自己常常感叹：生活得最有意义的人，并不是年岁活的最大的人，而是对生活最有感受的人。他把淳朴自然视为自己贫贱生活中最可宝贵的财富，骄傲地展示自己生活中为高贵者的生活所不具有的健康的、闪光的东西，以及他在贫贱生活中所获得、所保持着的精神上、节操上的丰采。只有在庄稼人的粗布衣服下面，而不是在廷臣的绣金衣服下面，才能发现有力的身躯。装饰与德行是格格不入的，因为德行是灵魂的力量。没有一个作家象卢梭这样善于把穷人表现得卓越不凡。他在那个充满了虚荣的社会里，敢于公开表示自己对于下层、对于平民的深情，不以自己“低贱”的出身、不以他过去的贫寒困顿为耻，而宣布那是他的幸福年代。

聪慧的他就是这么不怕离经叛道，疯狂的认为不幸是世界对他这个不怕控诉世界罪恶人的报复。于是，坚持唯有自己一人掌握的真理，不惜忍受难以置信的磨难，卢梭在这方面把自己看成是苏格拉底般的圣人。也许很多读者认为出身与教育注定他一生会庸庸碌碌，一无所获。然而如同悲剧中的英雄一样，卢梭重塑了自己，偏偏由于身受的苦难和不可逾越的命运，奋发自强而不同凡俗，自己当上了剧作家、小说家、音乐家，接受了王公显贵的保护。他的目标就是要为后世竖立一尊卓尔不群的美好雕像，尽管青年时代有可悲的偷缎带事件，成年时代遗弃自己的孩子，老年时代遇到心上人贫病交困而无动于衷，而且产生了不合时宜的爱情。经过这场忏悔，逃出如地狱的痛苦轮回，而走向尚未完全失去的幸福，让后人看到他的真诚、善良。他期望的是让自己在人面前是透明的，他借这种透明来平息内心的不安。

也许很多人会说卢梭自负。对，他自负，但这种自负不是一种盲目的骄傲，而是对精神升华的深刻意识醒悟。一个无人管教的孩子走上光荣之路，一个流浪汉成了思想家，一个染上恶习的学徒成为严肃的伦理家，卢梭的一生可以说是时时刻刻进行的自我奋斗光荣伟大的一生。通过举世无双的自我忏悔，把他与众不同的人生经历、思想情感和行为举目都淋淳尽致地展现在世人眼前，并引导我们深入那一时代去认识、思考关于人和社会的许多奥秘和深层次问题。这难道不是一种生存的价值吗？

一本好书能让读者，读之安神，看之解忧，思之明事。读一个伟人的内心独白、一个思想家的精神探索史，会让我寻找到某种人生坐标。听从道德召唤的潜意识之暗示，灵魂和思想绝不会停留在纸面上。这本《忏悔录》处处透露着人性深处的真诚，处处都是真言良语，似乎每个句子都在指向成长中的自己。这是一部人生奋斗史，灵魂探索史，精神修炼史，思想开拓史；这是一部励志成功经，高尚心灵独白经，不平社会的控诉经。名言甄语散开字里行间，昭示灵魂深处的秘密。看它，其实看得就是自己。这就是作品真实性的伟大力量。这就是伟人的平凡真实，也是作为传世之作的不朽魅力！无论何时，只要阅读他，走近他，就会产生共鸣，从中获取面对现实的力量。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鼓舞了世界上众多的被压迫人民和民族，成为“五四运动”青年一代反对专制、反叛封建、走向新社会的思想旗帜。

当你自负清高而自命不凡时，看看《忏悔录》，它会让你为自己的缺点和渺小而羞愧不己；当你自卑而无所适从时，看看《忏悔录》它会让你挖出自己的闪光人性，从而为自己的优点和美德庆幸不已。希望我们带着颗忏悔的心去生活，那么生活的美好，人性的美好，都会亮丽在我们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