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父亲和母亲分开的时候，我内心是庆幸的，他们终于结束，对于我是一种解脱。

那天早上，父亲在煮豆浆。浓稠的豆浆在他的勺子和锅的作用下，愈加香甜。我是喜欢这碗豆浆的。

今天我将远赴边疆，没想到他们非要我见证这恼人不堪的场景。

从未见过分手如此平静。或许这就是缘起缘灭吧。

父亲喜欢平静，但不代表他内心没有需求。我见过他与两个阿姨走得很近，一起吃饭、宵夜、甚至旅行。至于父亲与她们交往到何种程度，我没有问，难于启齿。但似乎并不是情人关系，只是好朋友吧！我希望。

母亲喜欢钱财，偏偏父亲给不了。父亲只是守住一份鸡肋般的工作。

年轻时据说被母亲缠得厉害，所以也去做过生意，炒过证券，都赔了。他不是那种好赌，又有运气的人。于是，母亲和他吵。

他们不常在幼小的我面前吵架，这不代表我看不出他们关系的不融洽。母亲时常把离婚挂在嘴边，说得急时，父亲会回一句，好吧！母亲反倒不再说什么？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他们还是分开吧！家里的气氛太压抑。

母亲去到另一个城市工作。

他们的关系，因为有了独立自由的空间，似乎缓和起来，也或许他们都有自己的固定新伴侣，并不适合离婚。

成年人总是很现实，经历了一段平静期，两个人依然不满足。

没多久。分开的自由，又不能支撑两个人脆弱的结合。

这次他们很平静。

妈妈对我说，你帮我上网查一下，离婚需要准备哪些材料？离婚财产分割有哪些规定？

我听着这个问题，心里五味杂陈，难道分开对于她来说是如此的轻松吗？不带一点儿留恋，18年，仿佛弹指一挥间，真是：挥一挥衣袖，不带一丝伤怀。

“我算未成年子女吗？”看到《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四条 【离婚后的父母子女关系】父母与子女间的关系，不因父母离婚而消除。离婚后，子女无论由父或者母直接抚养，仍是父母双方的子女。

“算。我会抚养你的。”妈妈说完这话竟然笑了笑，好像在调侃。

后来跟父亲聊起这事儿时，他说，哀大莫过于心死。现在有些理解这句。心死以后，怕是任何事情都可以拿来调侃。父亲这样说，我却莫名落下一滴眼泪。

感情好奇怪，嘴说的和心里想着的，完全不同。

终于他们还是离婚了。像路人一样分手。父亲搬去湖边的度假别墅。他居然会喜欢这样的房子，只是因为大吗？记得建筑商偷工减料，有漏雨的地方。

一年以后，父亲辞职了。说是在家写作，他又没有积蓄，将来不会让我抚养吧？或者他中了彩票大奖，听说衡水有人中了两千万大奖。

当我看他的拮据生活，首先想到《月亮与六便士》中穷困潦倒的斯特里克兰，艺术家都是穷的吧！为艺术献身。这么说来艺术家是个贬义词。

帮他把生活垃圾清出去，拉开厚重的窗帘，打开窗，新鲜的空气冲进来。我才看清楚，至少两周没有刮胡须，父亲看上去像刚着陆的鲁滨逊。

给他带了一瓶白葡萄酒，他拿启瓶器和杯子，没有醒酒就倒了两杯，一饮而尽。没多久，脸色就红润起来。

“生活得不赖啊！”我调侃他，300平的别墅，他只用了一个30平不到的房间，房间里堆起的书，像诸葛亮的七星阵。

生活可以很随意，也可以很奢华。认真有仪式感，亦或是极简主义，都是生活的形式，是皮囊。灵魂的五彩斑斓，绚丽多彩，是一种追求。

父亲生活得像个男生，自由洒脱，追求纯粹的灵魂慰藉。

如若不是母亲，我可能不会来探望他。

“妈妈，出事了。原本不想来打扰您的，可是有些事情我应对不来。上次电话，本想借机告诉你，您说你在完成一部作品，不能来探我。这几天我一直在纠结，请原谅。”

我应该是眼中噙着泪说这些话的，父亲瞬间严肃下来。直盯着我，充满了责备。那眼神坚定，充满力量，它告诉我，我们是一家人，在一起和不在一起只是一种形式，血脉中流转的是相同基因。

原来，我错怪他。或者是我太敏感，太小心翼翼。再或者，对于他的离开和不挽留，我是有情绪的。现在这一切都释然。他还是那个我可以信任的人，他还是那个妈妈可以信任的人。

车祸以后。妈妈沉默许多。不多言语的她，保持着强大的求生欲，正是这个力量的支撑，她才能恢复得很好。即便如此，她毕竟是终生需要人照顾，这个人只能是父亲，我都做不到父亲那样的细致。

生命有时会摆一道，惊喜或者惊吓，人总是有办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