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是这个世界的本意（十七）
低调换来了平静，吴浅需要这种平静。辅导员推荐他竞选年级长，他婉言拒绝。他有太多学校之外的事情需要处理，锋芒太露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没课的时候，吴浅大部分时间泡在射击馆，弹药成为他最大的开销。分腿直立，抬臂，右手握枪，左手辅助，瞄准，控制呼吸，扣发，子弹离膛而出，应声入靶，太着迷这种一气呵成的感觉。尽管六四手枪口径小，重量轻，弹量少，与吴浅心中的格洛克17有较大差距，但作为警用制式手枪，尽早地熟悉它，掌握它，就能更好地在任务中将它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他没得选。
刚一开始，申意兴致勃勃，可长时间射击带来的伤病以及成绩久不见提升带来的双重打击，让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索性，吴浅一个人更为专心。
“手腕放松，调匀呼吸。”吴浅没有回头，专注着自己的动作，轻轻闭上左眼，靶心在准心缺口处上下飘浮，屏息静气，食指柔柔击发，最后一颗子弹出膛。
靶纸顺着轨道滑向射击位，吴浅取下护目镜和耳机，摇了摇头。
“怎么，一个初学者拿这个成绩还不满意？”
“魏伯，您怎么有空过来？”吴浅太入神，这才有了反应，“我也不算初学者了，每天十发，今天是第58天了。”
“不错，能坚持就是胜利，你的天赋不错，但射击精进更多地是要靠日以继夜的勤奋。你还需明白一点，实战射击与你现在定点瞄准不是一回事，你先打好基础，等你能稳定打出满环我带你上活动靶场。不过，你哪来那么多钱支撑你每天的练习？”魏子印刚给了赞许的眼神，转眼就锁上了眉。
吴浅并不慌张，自从楚教授隔三差五地安排自己留堂开小灶，就时不时地提起自己的黑面丈夫，威严有余，亲和不足，但对待年轻的同侪十分关爱，苛在嘴上，疼在心底。
“魏伯，我的社会关系只怕您早已刨了个底朝天，我钱哪来的您不知道吗？”吴浅耍赖皮。
“吴浅，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等你真的当上了警察，绝不能再从事盈利活动。”魏子印从胸前拿出一张银行卡，“你父亲的抚恤金批下来了，自己保管好，别乱花。入股的事趁早退出来。”
吴浅颤巍巍地接过卡，父亲的生命献给了公安事业，留给自己的除了信念与榜样，就只有躺在账户上几个冰冷的数字，原本轻松的气氛变得凝重。收好装备，还了枪，交了弹壳，吴浅跟在魏子印的身后，出了射击馆。
“凶手抓到了吗？”
“已经锁定，嫌疑人身上还背着一系列大案的线索，正在大力搜捕。”
吴浅知道不能多问，没再说话。
“这是你外祖父外祖母的住址和电话，有空去看看他们。”魏子印见吴浅毫无反应，将纸条塞在了他手里，“古稀老人，别再给自己留遗憾。”
吴浅合了合衣领，深秋满是寒意。他原以为自己二十岁生日他们会以某种方式捎来祝福，可惜并没有，一朝嫌隙，长久疏离。风吹落梧桐树上最后一片叶，孤独，却依然倔强。
冬日里连续的阴雨难得放了晴，吴浅换上便装，准备回趟临平。上周街道打电话到学校，祖父的老宅子面临拆迁，作为唯一的继承人需要回家打点处理。
刚出了校门，就见着那辆熟悉的切诺基，杨格格倚在车旁，亭亭玉立。粉色短款羽绒服，浅蓝铅笔牛仔裤，阳光下十分靓丽，路人纷纷侧目。
“申意站岗，他让你来的吧。”全然不顾嫉妒眼神。
杨格格不自觉地朝吴浅走了好几步，轻盈喜悦，“他是我的眼线，我是自愿来的。”
这小半年，杨格格对吴浅的情感越来越浓，越来越主动，完全不掩饰，只要吴浅出了校门，她总是撇开一切活动陪伴左右。吴浅不傻，也不是不喜欢。
自然地接过钥匙，走到驾驶位，“上车吧，大小姐。”
“能不能不叫我大小姐，我喜欢你叫我格格。”
吴浅侧过脸，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有些恍惚，总觉的自己的幸福不那么真实。
“格格，能帮我个忙吗？”
“嗯。”
“这次回临平，我得把祖父家需要留下的物件搬走，之后拆迁赔偿的事儿我能委托你么，学校请假实在太不容易。”
“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卷款潜逃？”杨格格的手说话间无意搭在了档把儿上。
吴浅轻踩了一脚离合，换档，手握在了一起。
两人有些紧张，腼腆一笑。
“好好开车。”
“你和你祖父真像。”
“大家都这么说。我和他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一起生活久了，神色是越来越相似。”吴浅从神龛上拿起照片，用毛巾擦了擦灰尘，放进了箱子里。
杨格格仔细地观察着吴浅的情绪，“听申意说，你一直不愿意去见你的外祖父外祖母。”
吴浅蹲在纸箱旁，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那十几秒像是静止了，尴尬地可怕，“其实也没什么敌意，现在我只是把他们当陌生人。”
“吴浅，我们并不知道你和他们之前有过怎样的芥蒂，但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即算是为了你母亲，你也应该去看看他们，如果可以，你还要好好地照顾他们。”杨格格牵起吴浅的手，“他们是你最后的亲人。”
吴浅看着杨格格的眼睛，比自己清澈太多。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一起。”
他释然地笑了笑，用手摸了摸杨格格的后脑勺，分明是宠爱。
“快些收拾，要不熄灯前我都回不了学校，销不了假。”
格格见吴浅并未反感抵触，长舒了一口气。
冬天的夜，黑的比较早，吴浅和杨格格早早地吃完饭，开始赶路。
国道出了市区，便没了路灯，丘陵间开始慢慢起雾，能见度越来越低。
“慢点开。”
“放心，我们专业有特殊驾驶课，我上课很认真。”
吴浅和申意不同，不爱吹嘘，真诚踏实，能给杨格格安全感。
“前面快到长幸临平交界处了，是个山谷，恐怕团雾更浓。”吴浅握紧了方向盘，油门只给了四分之一，车速很慢。
“啪！啪！”接连两声炸响，方向盘开始抖动，车有些失控。
吴浅不敢踩死制动，松开油门，轻轻地点了两下刹车，抱稳方向盘，沿着坡往下滑。
“别怕，车辆在减速，这个下坡我记得大概也就100米。”
杨格格的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服，尽量克制自己的恐惧，如果不是吴浅在身旁，只怕早已叫出声音。只是她没法冷静到还能观察仪表盘上，车速并未降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