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拍照留念

小小说：拍照留念

随着空中的风筝渐渐增多，风中的花香也越来越热闹了。

我和老伴儿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长椅的旁边放着我的轮椅。我、老伴儿、长椅、轮椅，还有我们面前的这条弯曲的小道，被一大片竹林环抱着。竹林外边的人声隐约可闻。微风拂过，竹林发出轻快愉悦的沙沙声，和枝头清脆的鸟鸣应和着。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张椅子上！老伴儿像个孩子似的咧嘴笑道。

我嗔怪地瞟他一眼，却又忍不住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每次都说，每次都说，这话你都说了六十六年了！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啊！

哈哈，那倒也是！都已经六十六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老伴儿抚摸着油漆斑驳的椅背，感慨着。抬眼见我鬓边的一缕头发被风吹乱了，他伸手为我整理鬓发。

咔嚓！一声响动惊得我们扭头看时，却见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个男孩儿蹲在地上，手中端着一个相机，镜头正对着我和老伴儿。女孩儿弯腰站在男孩儿旁边，探头看着相机屏幕。

真美！女孩儿神往地感叹道。

真美！男孩儿盯着相机屏幕，也感叹道。

你们干什么？老伴儿夸张地站了起来，做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不许侵犯我们的肖像权！

看着老伴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有点好笑。他那样子哪像是发怒，简直就是在和孩子们撒娇嘛！

俩孩子果然不怕。男孩儿笑嘻嘻地端着相机给老伴儿看。老伴儿很认真地看着，脸上荡漾开惊喜的笑容。呦，呦，还真是的啊！真好看！

我也要看！我向老伴儿喊道。

好好好，你看你看！老伴儿笑呵呵地拉着男孩儿向我俯身下来。女孩儿也凑到我头边，一起看着。

呀，真的，拍得真好！我看着相机屏幕上的我和老伴儿：他的手正抬在我的耳边，为我整理一缕乱发，神情专注，认真；我呢，眯着眼睛，微笑着，很享受的样子。

可是看着看着，我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怎么了奶奶？男孩儿女孩儿惊慌地叫道。

没什么没什么……老伴儿从衣兜里掏出一方干净的花手绢，边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边安慰两个年轻人。看你们拍得这么好，她激动得流泪了！

那我再为你们拍几张吧？男孩儿受到了鼓舞，兴奋地说。女孩儿在旁边拍手道，就是就是，这么美的春天，这么好的爷爷奶奶，应该多拍几张！

女孩儿为我和老伴儿摆造型，男孩儿端着相机为我们拍照。

竹林轻柔地摇动着腰肢，发出沙沙的和声；小鸟儿从这个枝头跳上那个枝头，唱出轻快的曲子。一只蝴蝶悄然飞来，闯入了镜头，喜得俩孩子拍手叫好。

男孩儿给我们看一张张照片。我们成明星了！老伴儿高兴地说。

你们就是明星！女孩儿动情地说着，看了看男孩儿，以后，我们每年都到这里来拍照，好不好？

男孩儿说他把照片洗出来之后，会亲自送到我们手里。女孩儿也响应说，她会跟着来看望我们。

看着男孩儿和女孩儿手挽手走入竹林深处，我的泪又下来了。

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老伴儿为我擦眼泪，安慰道。

明年，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到这儿来……也许，这些照片，就是我留给你的最后的纪念了……我哽咽着。

你瞧，那朵小花儿，开得多美！老伴坐在我左边，右手从后边揽着我的腰，左手指向小道那边的地上。

我循着他的手指看去，在一根竹子的根部，正开着一朵淡紫色的小花儿，恍恍惚惚看不真切形状。

我把它摘下来给你！老伴儿说着站了起来。

别，别摘！我赶紧拉住了老伴儿。让它在那儿开着吧，多好的生命啊！

老伴儿把我扶上了轮椅，推着我靠近那朵紫色的小花儿。

我俯身下去，仔细端详。几片细瘦的叶片托起一朵紫色小花儿，花儿有五瓣，从花心儿向外伸展着，像一只骄傲的小喇叭。我伸手下去，在花瓣儿边缘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娇嫩的触感像一股灼热的电流，从指尖直冲向心肺深处。

老伴儿两手紧紧地抓扶着我的双肩，以防我滑落下去。

我缓缓地直起身来，倚靠在老伴身上，闭上了眼睛。很久很久，仿佛要睡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