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买了张去福州的车票

2023-06-19  本文已影响0人  老绵羊七夕

我原先也想跟她一起去福州走走看看,我猜想,那儿一定是个好地方。虽然现在不行,但我相信,终有一天会有这样的机会。

正如她今天来到我所处的城市一样。

她是老婷,我的外甥女,姐姐的女儿,我与她之间,属于长辈与晚辈,但我们同时,也是一对忘年交。

我之所以叫她老婷,正是基于长辈对晚辈的疼爱,这也是我在我的李氏家族中发明出来的一项专有称呼。“老”字意义重大,代表亲密,代表怜爱,代表随性,也代表搞怪。

不过现在怪不起来,她不跟我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怪腔,因为她睡得正香。

而我总是不睡的,所以我坐在外间台灯下天马行空地肆意狂想。

一转眼,她竟然那么大了,在我成为中年人行列,她也步入而立之年,有一个能干的丈夫,有一个五岁的孩子,一位年轻的妈妈,一个标准的美少妇。

从前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但细细念想,它又历历在目。

小时候的她还是吃了不少苦,因为爸爸妈妈的分离,她不是被送到外婆家,就是被送到二伯家,那时候正幼小,最是离不开妈妈的关怀,她的娇纵还没来得及泼撒,她的爸妈却已经远走天涯。

像所有留守儿童一样,她渴望自力更生,却又难免怯懦怕事;因为不是顺风顺水无忧无虑,她也会变得焦虑、叛逆。因为焦虑、叛逆,又难免招惹外公外婆生气。可外公外婆与她隔了两代,又岂能体会她内心的孤苦与悲哀?之后又来到二伯二妈家,但世上,又有哪个亲人可以代替亲爸与亲妈呢?

她就在那种虽有亲情却不见得鲜有温情虽然个个都是亲戚却不一定会对她负责到底的复杂环境中,蔓延着孤单独自寂寞地生长着。

我了解这无疾的寂寞,我于是一眼便看出这小小孩的孤单与不快乐。

那时的我,也还非常年轻,从外地工作刚回到家中,听她即将返程来到外婆家,又喜又急之下,放下一切便冲到街道上去迎接她。

二伯家隔外婆家不足三十华里,虽然方向并没有什么偏差,但落后的村镇,总没有一班车可以直达,所以,她在坐上头班车后,还需要中途下来,再到新站转乘另一趟,如此换乘三四趟,等到接近外婆家乡,再也没有小班车可搭,她就必须一路碎步走回家。

就算她小小年纪记性超强,班车不会坐过了趟,也不会拧错方向,但她,毕竟是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姑娘,要是一路上坏人猖狂,这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我都不敢想,而天,也将暗黑下来,所以我二话不说,就往路上横冲直撞。

只是惊喜意外之下,在我还没有走出村庄,就看见对面正缓步走来一个纤瘦单薄的小姑娘。

我一眼瞥见这小姑娘的特别。她虽然生活在农村,却穿一件不伦不类的时髦衣装,似裙子不似裙子,似风衣又不是风衣,绒面料的暗色大花朵,腰间系一条同色同款细腰带。本是有点儿夸张,但穿在她身又丝毫不矫柔造作,本是不伦不类,但给小姑娘一搭配,竟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滑稽跟妩媚。

我记起,那是我在南宁买的,我本打算买来给自己穿,无奈,我那时身材比较胖,我一穿上它,便总不像个人样,扔掉当然可惜,总之带回家乡,肯定能派上用场。

竟没想到,穿在这小姑娘身上,却被她演绎得活色生香。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心中既怜惜不已,同时,又忍俊不禁。我就那样笑眯眯冲上前,她又即刻认出我来,并叫了我一声“姑”。

她总不叫我“小姨”,她称我“姑”。那是她妈妈教育的。她妈妈说,称为“姑”那就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称为“姨”,相当于一个在婆家,一个在娘家,总之天遥地远凑不到一起,就不免生疏。所以,她哥自打出生后会讲话,她自己,自打出生后会讲话,都呼我作“姑”。

“姑!”那声音低低的,柔柔的,有一种被刻意压制的惊喜,又有一丝略带委屈的失意,但绝不是怯怯的。她是不可能胆怯的,尽管她还年幼。要不然,她又何以侠胆雄心独自一人闯荡三十华里来到姑姑所在之地?

但这一声,即刻把我的心融化,我更是迫不及待加快了步伐。

然而当我们亲密地靠在一起,我也没有在忸忸怩怩的情况下爽快地给她一个拥抱,虽然我的心里是那么的渴望。

这事说起来很奇怪,我如今回想,总觉得不可理解。为什么年轻的时候,在感情的表露上总是那么的矜持,那么的扭捏作态?但用我如今的心态来解释,一切便明明白白了。

那时候太年轻,无论是经历刻骨铭心的爱情还是成为一个温柔的母亲,我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不知道投入他人的怀抱是怎样一种矫情我再把他人拥入我自己的怀抱又是如何的温馨,所以如果在这种懵懂无知的情况之下要我陡然将小女孩抱起,我一定会非常的难为情。恐怕在小女孩那一方来说,也会吓她一惊。

于是我们终归是没有拥抱,而是我揽着她瘦弱的胳膊摇了几摇,然后我们就那样一前一后别扭着走回了她外婆家。

不过等到晚上,我还是逮住了与她亲昵的机会。

我们去村头的公共厕所行方便回来,村头刚好有路灯,村头那户人家门口又有个炕,炕位不高也不矮。她要是立在炕上而我却站在炕下的话,她还是比我高出了大半截。要知道,她从小就长得瘦高瘦高的,而她姑妈,我,自十八岁以后就停止了生长。即便是我高不了她几寸,但至少我的力气比她大了好几成,若是从背后背起,那肯定也费不了什么吹灰之力。

于是我说,“老婷,我背你回家。”

她也丝毫不跟我客气,一蹦跳到炕上,一跃又扒在我肩上,然后,我们如同幼崽骑毛驴一般呱哒呱哒兴高采烈地上路了。

村头那条路直通她外婆家后门,距离最多五十米,我背后那个少女因为体瘦没有多少体重,而背着她吃苦力的姑妈又有足够的体力,于是一路几步之遥远才刚迈步上路却轻而易举一跨到底,实在是过不到瘾儿,于是我继续背着她从后门绕到前面,谁知,前门到后门又不过是一围墙之隔,实在是连气都不用多喘上一口,可这游戏正玩得上头,就这样把她放下游戏结束,又心有不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绕弯到屋后。

再一次绕弯到屋后,与村头那农妇邂逅,她还调侃了我们姑侄一声:“看你姑姑多疼你哦!”

我岂能不疼她?我姐是她亲妈,她外婆又是我亲妈,这血脉一线的亲情如何能割舍得下?我只叹她妈妈不在身边,她是多么的寂寞无依,她又是多么的孤单可怜,若我可以,总是希望能多给予她一些爱恋,或姐妹亲密也好,或舐犊情深也罢,只要有助于她,都是实而不华。

这事过去了二十几年,如今,她倒是真长大了,直至她也成为孩子的妈妈,我当然是没有力气再将她背起,并且随着各自家庭的建立,我们又相隔在遥远的两地,总归没有再周密地联系,不过一有她的消息,或是哪次回乡,我们又能够重逢在一起,心中还是无比的欢喜。

这次,她从武汉来惠州看望我,我甚而是提前欢喜了好多天。于惠州逗留期间在很多项目上,我们依然如少时一样能够心照不宣地玩到一起,说明,即便年龄增长,时光变迁,我们的契合金兰也始终没变。

所以我想,等到她从此在福州当地安定下来,我一定也有机会去她那里走走看看。

据我所知,福州也好,厦门也罢,那几处地方,都有无限好风光。

福州,是她夫家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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