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磨

盘磨

三月份，去西安，到古玩街上请了两对儿文玩核桃，我一对儿，刘爽一对儿。我们相约，三年后，看谁盘得好。

每天拿在手里，盘磨。她本来是发白的颜色，慢慢有红色渗出来。慢慢变润，慢慢变滑。越盘越顺手。

我的那一对儿，随身带着。刘爽因为要上学，本来不带的，他又丢舍不下。那好吧，带着，但是不准上课玩，不准让老师发现而没收了。他连连答应。

刘爽虽然年龄小，但是他个子高，手掌大。而且，他是男子呀。到第二周时，已经看出他的比我的还要温润一些。他已经洋洋得意了，可以想见三年后他的那一对儿要比妈妈的好出好多呢。

这手核桃，在手里盘玩，是可以锻炼手指的灵活度的。而且，手上穴位众多，人体十二正经的井穴大都在手脚末端，可以借由手指的运动激活经络。尤其对老年人来说，经常活动手指能有效预防老年痴呆的。既然对老年人有用，对中年人当然也有用——中医真正的价值在于“治未病”，是预防思维。预防，当然越早越好。手指灵活，也是少年儿童智力发育的一个重要指标——“心灵手巧”嘛，“手”巧了也能促进“心”灵。

我们都在设想三年以后呢，不料，第三周的周五回来，刘爽说:“妈妈，我的手核桃不见了。”“怎么？怎么回事？”“我就装在衣兜里，上课间操前还在的。我把衣服放在教室去上操，回来一掏，不见了。”“您确定吗？记得对不对？”“我记得很清楚，妈妈。”“那就算了，也许是哪个同学喜欢那对儿核桃。对了，你肯定在班里显摆来着？”“我……”他羞赧地低下了头。

小孩子，有个得意的东西，不显摆那就等于白白拥有了。丢了就丢了，知道不是丢在操场上就是了，既然有人喜欢她，会好好照顾她的。一对儿核桃，遇到谁都行，只要好好盘磨，就行。——万事万物都是要讲缘分的。

后来，又辗转购了一对儿，要送刘爽。刘爽却说:“我只对我原来的那一对儿有感情。”他居然拒绝别的。也罢，小孩子嘛，心性不真，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那一对儿，就给他留着，等他哪天有兴致了再说。其时，我的这一对儿，已经盘了五个月了。

说到“盘磨”，这是个古语。手把件，玉器，紫砂壶，漆器，红木家具……都是讲究“盘”的。盘，分文盘和武盘。文盘，是慢慢盘磨，慢工出细活。武盘，讲究速度快，力度大。现代技术里的“打磨”，就是机器武盘。

我在洛阳曾见过一个老爷子手里的核桃，油润水亮，漂亮得了不得，一问，才知道，已经盘了十年了！十年，是个什么概念。如果当初只是几百块钱购来的，如今，这已经是无价了——任谁出多少钱都不会出手转让的。

这世上，有些东西是可以用钱买的，有些，却不能。比如，一个把件里浸润的手泽；比如，一件玉器里渗入的岁月；比如，一段感情里的无人知晓的付出；比如，一个不太乖巧的不太优秀的也不太用功的但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这朵玫瑰因为你的付出而变得与众不同。”这是《小王子》里的一句话。

许多许多物，许多许多事，真的会因为自己的付出而变得不同于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