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从九品中正制漫谈中国历代选官制度Ⅰ：皮鞭下的奴隶

【材料】《资治通鉴》魏纪 世祖文皇帝黄初元年公元220年

尚书陈群，以天朝选用不尽人才，乃立九品官人之法；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选，择州郡之贤有识鉴者为之，区别人物，第其高下。

【译文】尚书陈群认为，朝廷任用官员，并没有把人才都选举出来，于是设立九品官人制度；在各州和郡设置中正的职位，以确定应该选用那些人，中正由各州、郡中贤德能够鉴别人才的人担任，由他们鉴别人物品行、能力，分出高低不同等级的人才，然后加以任用。

【解析】九品中正制，又叫九品官人法，上承两汉举察制，下接隋唐科举制，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重要选官制度，存在了约400年之久，为我国封建社会三大选官制度之一。

九品中正制的开端，始于两汉举察制的破产。那么举察制为什么破产呢？那咱们谈九品中正制之前，就不得不先梳理下中国历史上的选官制度。

时间回到远古时代，人类的客观规律是需要穿衣吃饭，那时候祖先的生存方式主要靠采集和狩猎。

而世界的客观规律是，有些地方野果子多，有些地方野果少；有些地方采集容易，有些地方采集困难，有些地方猎物丰富，有些地方猎物稀少。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葫芦娃七兄弟也各有所长，有人拳头大些，便抢占了最好的采集狩猎地；有人拳头不大，为了避免冲突便主动退到差一些的采集狩猎地。

毕竟争夺的成本太大了，古代没有抗生素，在争抢过程中随便得个破伤风，导致无法行动，无法去采集和狩猎就意味着死亡。

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初期人口总量少，地盘大，大家都能从土地上得到足够的生存物资，因此，权衡利弊，并没有动力去争抢什么，大家基本都能够生存下去，世界大同。

随着人口的不断繁衍，而适合采集和狩猎的土地总量是有限的，慢慢的大家就发现开始有人吃不饱饭了。

那这些吃不饱饭的人怎么办？两条路，老实的直接找个角落饿死了，调皮的聪明人便开始抢别人的势力范围。

前面我们说了，势力范围是按照拳头大小划分的，换句话说混到没饭吃的地步就意味着武力太低。

那这些武力值不够的人，没有地盘要饿死了，又想要抢地盘吃饱饭怎么办？凭实力打不过啊！

这个时候，组织就产生了，其中最聪明的人，一方面搞统战，将所有吃不饱饭的人组织起来，形成人数优势去抢更好的地盘；

另一方面斗争艺术开始诞生，当对方也开始组织起来抵抗之后，那我们就要使用一些策略性的战略战术战胜对方。

再有就是生产力开始发展，生产效率开始提高，组织中开始搞发明创造，我拳头没你大，但人和动物的区别是制造和使用工具啊。

我拳头小，那我发明出弓箭可以吧？打造出青铜器可以吧？同样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肉搏不是对手，我们一群拿着青铜剑和弓箭的还打不赢你们一群拿着石器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以大家看，随着内卷的开始，最后占着最好地盘的，一定是搞组织最厉害的，一定是玩斗争艺术最厉害的，一定是搞发明创造最厉害的。

人类社会的发展脉络，大致如此，最终一定是时代最优秀的组织，培育出时代最优秀的人才，拿着时代最优秀的工具，享受着时代最有价值的资源。

于是，部落便开始形成了，随着文化的传承和文明的发展壮大，部落变成部族，部族变成民族，民族变成主体国家。

历史发展到这个阶段，便有了三皇五帝圣神事，便有了夏商周上古时代，这个时代的人，其实已经是时代洪流大浪淘沙剩下的精英。

那些不是最懂搞组织统战的部族，那些不是最懂搞战略战术的部族，那些没有发明创造基因的部族，一部分被最终的胜者肉体消灭了，另一部分打不过就加入，以各种方式主动或被动融入新的、最强、最大、最有活力的主体国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形成大一统政权的时候，天下太大，领导者无法事事亲为垂直管理，这时候就必须授权给特定的人去管理地方。

于是，为了筛选出最优秀的人才，组织中的选官任官制度便应运而生，进而不断完善，最后制度化。

比如说周朝，周朝本是商朝的一个诸侯，世代居住在关中，击败商朝占领中原以后，便开始要安排人员去治理各地。

周朝统治者的处于现实考虑采取的是分封制，分封的兑对象主要有三个，一是宗室，二是功勋，三是地方实力派。

宗室即周天子家的姬姓亲戚，比如说比较重要的鲁国、燕国、晋国等等，为了巩固统治，周天子必须分封自己的亲戚，以巩固统治。

功勋即帮助周天子击败商朝的功臣，比如说齐国，姜子牙部族在灭商之战中立下大功，是非常有能力的部族，理当分封笼络。

地方实力派如宋国，周天子封商纣王的哥哥微子启于殷商旧都商丘，以商朝移民为基础建立宋国。这就属于典型的地方实力派。

为什么周天子要分封手下败将呢？因为商朝虽灭，但只是失去全国性的主导权，要论在宋国这个地方的局部影响力，还得是商朝遗老最牛。

以西周时期的人均剩余价值和兵力投放成本，完全灭掉商朝遗民是不划算也做不到的。

所以既然灭不掉他们，就得正视他们在宋国的影响力，进行分封笼络，否则没有地方实力派的配合，周天子无法对宋国建立起有效稳定的的产出性统治。

说白了周天子算了笔账，与其强行剿灭商朝遗老，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根本不划算，甚至是做不到，不如笼络分封赚得多。

这就是西周的分封制，典型的封建领主国家，周天子只负责分封诸侯，而诸侯一个人也治理不了一个国家呀，他就得依葫芦画瓢，在自己的诸侯国分封请问、大夫。

卿大夫一个人也治理不了一个县啊，那他就得照着周天子的葫芦去分封士，将土地和人民分赐给士，由士去治理庶民和奴隶。

这即司马光在资治通鉴开篇所讲的：

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纪纲哉！

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

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

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

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于是周礼就孕育而生了。那在这样的封建体制下，权力如何交接呢？

周礼体制下的权力交接非常朴素，甚至可以说是简单粗暴，父子相传啊，周天子的位置传给儿子，诸侯的位置也传给自己的儿子，卿、大夫、士同理。

似乎很完美对不对？周朝在这样简单粗暴的制度下存续了八百年，看似完美，包括司马光在内的各种大儒，动不动就推崇周朝，嚷嚷着要恢复周礼。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操蛋。周朝所谓的八百年，那是西周和东周加起来。从公元前1045年武王灭周，到公元前781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这264年是西周。

从公元前770年平王东迁到公元前256年秦军攻入洛阳，西周公投降，周朝灭亡。

从公元前1045年到公元前256年，这是790年左右，号称周朝享国祚800年。然并卵，这只是儒家编造出来忽悠历史素养匮乏的皇帝和百姓的。

每个人所说的话，无外乎可以分为三类，一类叫事实，一类叫观点，一类叫立场。

这个苹果200克叫事实；这个苹果一般大，这叫观点；这个苹果又大又甜，这叫立场，说这句话的肯定是卖苹果的商人。

所谓周朝国祚800年，不过是士大夫阶级为了证明周朝制度好。这句话是有立场的。

作为诸侯卿士大夫，在周朝的分封分封制度下当然好，实封土地啊，附庸的附庸不是天子的附庸，在你的土地上你就是王！

所以你说如果你是儒家士大夫，你能不鼓吹恢复周礼？你能不卖这个苹果吗？

然而事实呢？分封制下的周朝，真正有含金量的统治，不过一两百年。首先是东周，东周那能叫有含金量的统治吗？

东周的前半段叫春秋时代，后半段叫战国时代。周平王东迁以后，管辖范围大减，形同小国，而春秋时共有140多个诸侯国。

诸侯之间互相攻伐和兼并，天子不能担负共主的责任，经常要向一些强大的诸侯求助。

在这情况下，强大的诸侯便自居霸主，中原诸侯对四夷侵扰打着“尊王攘夷“的口号团结自卫。

周襄王十七年（公元前635年），发生子带之乱，周襄王不能平，求救于晋文公，文公诛叔带，遂为伯而得河内地。周襄王二十年（公元前632年），襄王为晋文公所迫，于河阳践土会盟。周赧王时，国势益弱。

整个东周五百年，周天子基本就是个吉祥物般的存在，各个诸侯国各行其是，谁鸟周天子啊？齐桓公大喊尊王攘夷，难道真是要尊周天子吗？不过是借着尊王口号自行其是罢了。

有人又要说了，那周天子能当五百年吉祥物，这也很厉害啊，后世哪个朝代的皇帝能当五百年的吉祥物？这不正证明了周朝制度的稳定性吗，即使周天子失去权威，但依然能享受荣华富贵。

又天真了吧。周天子为什么能拱手而治五百年？是因为各位诸侯都很谦虚客气吗？不是的，而是因为东周时期的特殊性。

一来一百多个诸侯国大家打来打去，短时间内谁也灭不掉谁，在自身力量不够俾睨天下的时候，谁吃饱了没事干去打周天子这个宗主国呢？这不是犯众怒吗？

然而一旦等秦国具有了俾睨天下的实力，还能允许周天子躺平存在吗？所以这说明什么？说明周天子能存续五百年的前提条件是一百多个小诸侯国菜鸡互啄五百年。

但是我问你，你愿意带着父母亲人生活在这种一百多个小诸侯国今天常威打来福，明天来福打常威的状态下，战争不断、没完没了状态下生活一辈子吗？

所以这说明什么？周天子躺平五百年，是以牺牲民众的幸福生活为代价实现的，真恢复周礼和分封制，你到底是拿着皮鞭的士大夫奴隶主，还是皮鞭下的庶民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