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

三十岁以前，我做什么事情，都是不能坚持。

我在新乡的卫河边，在宝鸡的渭河边，在秦岭的山间公路上，在西安东郊的瓦砾堆间都跑过步。然而各自坚持了多少天，我也不记得了。又得只坚持了一个礼拜吧？又得则能有一个月？一个月也算长的了。那时不讲究什么快慢的方法，不讲一次跑多长时间，跑到喘不过气来，就停下了。

前两年，我在家乡，在村村子之间的公路上慢慢学会了跑步。开始我从大队出发向南，从五队折向西，快到西吴头时返回，在七队的土桥那儿停下来。但这一圈用的时间我没有计算过，常常碰见熟人，使我的速度也不一。因为一见到人家，我便不自觉地加快速度。

后来我感到应该计时，一次半小时，这样我跑的路，半程都超出了以前跑步的全程。以前从大队向北，跑到郭家沟十字就结束，然后走回去。但计时以后，则是向右折，沿着葱山环道跑，在快到唐村时掉头返回。这路很长，是我以前不曾想望的，也是我人生首次比较长距离的跑步，对我有划时代的意义。同时，也是这么长，有挑战性的路程，使我坚持得最长，也感到了快乐。

这一段路，相当于从家里跑到我当时所念的中学。我边跑边想，如果作为初中生的自己当时每天能完成这样的事情，大概也算得上是种壮举了。然而放给三十岁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呢？人家评价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可不会根据他能不能每天坚持跑步而认定他是不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在家乡，的确也有人认为这是头脑不正常者的举动，简直是白费力气！有的人干脆劝你别跑了。

如此跑了近两个月，到了西安，我又量体裁衣，给自己找了个路线。这条路线也很不错，铁道、地铁站、臭水河、三环、被苦楝树的枝叶覆盖的人行道。这要的是人不多，是天然的锻炼的场地。我跑了整个九月，然后大概是十月中旬的一天，有了雾，树林向外漫散着团状雾，河水里氤氲的也是。从那天起，这个城市就很少有清朗的天气，雾霾来了！它持续了整个冬天，一直过了淅淅沥沥的四月，到了五月，在慢慢地走了。整个雾霾期间我都没有跑步。

跑步机吗？的确是有那种发明的，然而太不完善了！没有苦楝树的树影铺洒在跑道上，也见不到地铁站口的人群，闻不到发臭的河水呀。我也是在跑步机上跑过一次的，我觉得在跑步机上跑步实在是需要很大的毅力的，而且很可能让人变蠢。

五月又重新开始，带着一整个冬日里养足的膘，以及生锈的筋骨。头几次跑完后身体像散了架一般疼痛。然而我坚持了下来，这也是不错的。

为什么现在能坚持，而以前不能呢？我以为是我掌握了“慢”的道理：跑不动了，身体痛苦，就慢下来。不一会儿，你就忘记这种痛苦。要学会积蓄力量，要克制，不与其他人比较。就是这个太简单的发现，使我能比较轻松地坚持下来，跑步本身也越来越轻松。

我喜欢大汗淋漓、骨头散架的感觉，喜欢每次停下来，身体倏然热流涌动的感觉。我总觉得，我们的身体，总是应该受一些苦的。我总想象自己是个原始人，一大早就穿着树叶做的衣物出去，伤痕累累地回来，扛着自己的猎物。每一个早晨，我们都应该进行这一番搏斗，不管你是个原始人还是现代人。

我的朋友们啊，你们有躺着的，坐着的，走在路上的；有失去了激情的，有斗志昂扬的；有有追求的，也有无所追求的；有要赚钱的，也有期盼一个美好婚姻的。但你们，今天上午就听听我的鼓声吧，希望它还能激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