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去哪儿了（江前进）

                                                               

      中国文化中，以“四大”冠名较多。既吸人眼球，又通俗易懂，更好记。有些“四大”是耳熟能详，而有些则较为冷僻，要连蒙带猜了。譬如，四大文明古国有中国、巴比伦、埃及、印度；中国历史上四大美女有沉鱼西施、落雁王昭君、闭月貂蝉、羞花杨玉环。美女们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三笑吗？哦，那是唐伯虎点秋香。而四大良母是谁，一知半解，颇费思量者众。至少，笔者忝列其中。

      孟母三迁及岳母刺字脍炙人口有口皆碑，欧母以荻画地、陶母截发延宾却是草蛇灰线若隐若现了。

      笔者且按时间顺序捋一下。

      孟母仉（zhang）氏，亚圣孟子的母亲，生卒年不可考，战国时人，为让孟子学业有成，三次搬家择邻。她是“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圣训的成功践行者，也是现今学区房价格居高不下且炙手可热的疑似始作俑者。

      陶母湛氏，东晋名将陶侃的母亲。贫困交加之际，在那个视“⾝体发肤，受之⽗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年代，她毅然决然截发延宾，助寒士儿子进入仕途，成就了其子陶侃——唐德宗时位武成王庙六十四将之一、宋徽宗时列宋武庙七十二将之一的传奇。之后更为传奇的是，“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不为五斗米折腰”“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竟是其玄孙。

      欧母郑氏，北宋卓越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欧阳修之母。郑氏出身江南名门望族，知书识理，大家闺秀。家道中落时，“家贫无资。太夫人以荻画地，教以书字”。即欧母用荻秆（芦杆当笔），在沙地（铺沙为纸）上教欧阳修读书写字。欧阳修这一写，一发而不可收。《古文观止》中，“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的不朽名篇——《醉翁亭记》就此诞生。至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其他丰功伟绩，自不必说了。

      岳母姚氏，民族英雄、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的母亲。岳飞十五六岁时，金人南侵，宋朝当权者腐败无能，节节败退，国家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很多母亲都希望能于战乱年代保全子嗣血脉，但岳母却深明大义卓然不群，积极勉励岳飞不避斧钺“从戎报国”，更在岳飞后背刺上流芳千古的“尽忠报国”四字为训。

      古云，母凭子贵。虽有此说，但“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以笔者之见，她们的伟大实是其望子成龙而含辛茹苦且教子有方的最好回报。

      那么，问题来了！“子不教 父之过”，他们（孟子、陶侃、欧阳修、岳飞）的爸爸去哪儿了？

      要知道， “……出来替朝廷效力。将来到疆场，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也不枉了一个青史留名。”“……孩儿意欲前去应试。倘得一官半职，显亲扬名，封妻荫子，光耀门闾，乃儿之志也。”这等鸿鹄之志，是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的基本价值观。因此，古代男人习文或学武，天生的责任便是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去为妻孥争得荣光的。

      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查资料知，孟父名激、陶父名丹、欧父名观皆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憾然缺席了自己儿子的成长过程。呜呼，这真是一个苍天垂泪大地含悲的时刻。为此，这三位有毅力、有胆识、又能吃苦的女子，继承丈夫遗志，化悲痛为力量，以柔嫩的肩膀勇敢坚强地扛起了持家和教养子女的重担，并终有所成。“母教一人”的溢美之词，应是她们共同的写照。

      说起岳父（嗯，友情提醒，这里的岳父可不是男士妻子的父亲），却是例外。史载，岳飞的父亲名和，生于1086年，卒于1122年，享年（虚）37岁。也就是说，岳飞十九岁的时候，岳父方撒手人寰。可在我们的印象中，总觉得岳飞尚在襁褓之中，岳父就与世长辞了。

      何以会出现这一尴尬的认知情形？这要拜清朝康熙年间小说家钱彩所著的《说岳全传》一书所赐。

    《说岳全传》融合了民间传说和正史上的岳飞形象，以说书的形式在中国广为流传，现在民间熟悉的岳飞形象，大多来自《说岳全传》。

    《说岳全传》第二回《泛洪涛虬王报怨 抚孤寡员外施恩》中写道：

      ——姚氏安人抱了岳飞，方才坐定在缸内，只听得天崩的一声响亮，顿时地裂，滔滔洪水漫将起来，把个岳家庄变成大海，一村人民俱随水漂流。

      ——这岳和扳着花缸，姚氏安人在缸内大哭道:“这事怎处!”岳和叫声：“安人!此乃天数难逃!我将此子托付于你，仗你保全岳氏一点血脉，我虽葬鱼腹，亦得瞑目!”说还未了，手略一松，泊的一声，随水漂流，不知去向了。

      《说岳全传》太深入人心了，这岳父让钱彩别具深意地这样一写，真的在历史的长河中且行且远，“不知去向了”。最终，为后人对岳母刺字的大义凛然，腾出了家喻户晓的敬仰空间。

    （历史是文学最好的背景墙，但演义到精彩高绝处，让今人不禁迷茫：哪一个是背景，哪一个是历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说岳全传》可比肩《三国演义》了。）

      正史中，岳飞允文允武。文能写下“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之《  满江红  》诗篇。武的方面，《宋史》记载：“岳飞，未冠，挽弓三百斤，弩八石。学射周侗，尽其术，能左右射。”而他打造的岳家军，则是“撼山易 撼岳家军难”般神一样的存在，《武穆遗书》更称兵法一绝。

      若说文武兼修的岳飞，在他高歌猛进上坡起步的路上，没有其父岳和的遮风挡雨和引领示范，笔者是不敢/愿相信的。

      岳和曾教诲岳飞道：“汝为时用，其徇国死义乎！"仅此一例，亦可管中窥豹矣。

      在笔者看来，岳母刺字所起的作用当是推波助澜居多（并不失其伟大），必须要有岳飞的“壮怀激烈”和超凡脱俗的实力打底。否则，像《水浒传》中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高衙内之流，你就是将今人屠洪刚慷慨激昂演唱的《精忠报国》歌曲，从“狼烟起 江山北望”至“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百字长文全纹上其背部，他们也不会“臣子恨 何时灭”而“怒发冲冠”。唏，“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

      嗟呼，四大良母，皓月当空。在推崇“乌鸦反哺 羔羊跪乳 “ 的中华民族，四大良母之子以其“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壮丽人生，完美做到了“⽴⾝⾏道，扬名于后世，以显⽗母，孝之终也”。

      落叶有痕，父爱无声。再想想钱钟书先生《围城》书中，“如果你吃到一个鸡蛋，觉得好吃，你又何必去认识下蛋的母鸡呢？”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我们似乎也不必太在意爸爸去哪儿了！

      于是乎，笔者将信将疑地问一句：“谁赞成，谁反对呢？”

                2022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