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李斯谏逐客成大事 韩非说破纵终身死｜战国风云｜通鉴演

吕不韦的阴谋终于泄露，但赢政念他事奉秦庄襄王功劳卓著，不忍心将他杀死。秦始皇十年，公元前237年，冬十月，吕不韦被免去丞相之职，离开秦都咸阳，去了他的封地河南、洛阳两邑。

秦国的宗室大臣商议说：“诸侯国的人到秦国来做官的，大都是为本国的君主来游说挑拨离间的，应当将他们一律驱逐出境。”于是秦王赢政下令全国实行大排查，驱逐外国人。客卿楚国人李斯也在被逐之列，但他在临行前给赢政上了一书，说：“从前穆公招纳贤才，从西部戎地招得由余，从东方宛城招得百里奚，从宋国迎来了蹇叔，从晋国寻到丕豹和公孙支，然后兼并二十多个封国，称霸西戎。孝公任用商鞅实行变法，各国都亲善服从，国治势强。惠王采纳张仪的策略，拆散六国的合纵联盟，使它们为秦国效力。昭王得范睢的辅佐，加强了公室的权力，遏制了其他贵族的势力。这四位君主都是因了客卿的作用而建功。如此看来，客卿没有辜负秦国啊！美色、音乐、宝珠、美玉都不产在秦国，可大王却不问产地，随时享用，而在选人用人方面，却不问可不可用，不论是非曲直，凡非秦国人就一概不用，凡是客卿就一律驱逐。这是大王重美色、音乐、宝珠、美玉，轻视人才啊。我听说泰山不让土壤，所以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所以能成其深；圣贤的君王不弃民众，所以能彰显他的德行。这些都是五帝三王所以能无敌于天下的原因。现在您却抛弃那些非秦国籍的平民百姓使他们去帮助敌国，辞退那些外来的宾客使他们去成就诸侯的事业，这就是所谓的‘籍寇兵、赍盗粮草’，把武器借给入侵者、把粮秣送给盗贼了。”嬴政于是召李斯入见，恢复了他的职位，废除了逐客令。李斯接到赢政要召见他的召令时，已经到了骊邑，接秦王召令后就返回了咸阳。嬴政最终采用了李斯的计策，暗中派遣辩士携带金珠宝玉到诸侯国游说，对诸侯国的名士，能重金收买的就用大量的钱财结交他们，不肯接受钱财的就杀掉，离间诸侯国君臣的关系，然后派良将率兵攻打，几年之内，秦国终于兼并了天下。

就在秦国觊觎天下的时候，其他侯国之间的争斗却仍然没有停止。秦始皇十一年，公元前236年，赵国伐燕国，夺取狸阳。战事还未结束，秦国将军王翦、桓齮、杨端和率军伐赵国，攻打邺地，攻占九个城邑。其中，王翦领兵攻打阏舆、轑阳，桓齮率军攻占了邺、安阳。恰在这个时候，赵悼襄王去世，他的儿子赵迁继位，这就是赵幽缪王。赵迁的母亲原是妓女，深得悼襄王的宠幸，悼襄王废掉了嫡子赵嘉，立赵迁为太子。赵迁向来以品行不端而闻名。

秦国文信侯吕不韦返回封国一年多的时间里，诸侯国的宾客、使者相望于道，邀请他出山。嬴政担心吕不韦会生出变故，就写信给他说：“你对秦国有什么功劳而封在河南、洛阳并食十万户？你与秦国有什么亲近关系，被称仲父？你还是携家属迁往蜀地居住吧！”吕不韦自知正在受到迫害，害怕被杀掉。

秦始皇十二年，公元前235年，吕不韦饮毒酒自杀身亡，并被偷偷埋葬。赢政下令凡参加葬礼的吕不韦的舍人都驱逐出境，还说：“从今以后，操持国事者如果像嫪毐、吕不韦一样无道的，将其家族没收入官，照此办理！”

扬雄《法言》记载说：有人问：“吕不韦以人易货，他聪明吗？”回答说：“谁说吕不韦是聪明人啊？他用封国换取了宗族的灭亡。吕不韦之盗，穿窬之雄乎！吕不韦偷东西，真是穿墙偷盗的最高境界了！穿墙偷盗，无非窃取一担一石物品，没见过能窃得像洛阳这样的东西的。”穿窬之盗出自《论语·阳货》，原文是：“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

这一年，秦国从六月开始到八月没下一滴雨，却仍然调动四个郡的兵力，援助魏国进攻楚国。

秦始皇十三年，公元前234年，秦将桓齮率军伐赵，在平阳击败赵将扈辄，斩首十万，扈辄被杀。赵幽缪王赵迁任命李牧为大将军，领兵在宜安、肥下与秦军再战，秦军大败，桓齮逃回秦国。赵幽缪王赵迁封李牧为武安君。秦始皇十四年，公元前233年，桓齮再次伐赵，夺取了宜安、平阳、武城。

韩王韩安向秦国割让土地、献出国玺，请求作为秦国的藩臣，并派遣韩非作为使节去秦国拜谒。韩非是韩国的公子之一，精通刑名法术之学，他看到韩国日益削弱，多次上书韩王，韩王始终没有用他，于是韩非非常痛恶韩国治国不致力于访求人才选任贤能，反而推崇那些讲求浮华虚夸之辈，并把他们安置在那些有功劳的人之上；局势宽松时，就宠幸那些沽名钓誉之人，国势紧急时就征用那些披甲的武士，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韩非悲伤于廉洁正直的人不容于奸邪不正之臣，考察了以往的政治的得失变化，撰写了《孤愤》《五蠹》《内储》《外储》《说林》《说难》等五十六篇文章，约十多万字。

秦王嬴政听说韩非是个贤人，便想召见他。正好韩非作为韩国的使者来到秦国，于是趁机上书给嬴政：“现今秦国方圆数千里，军队号称百万，号令赏罚，没有一个国家能比得上。我冒死渴求见您一面，向您说一下破各国合纵之计。您若真能听从了我的主张，如果不能一举而破天下之合纵联盟，战领赵国，灭亡韩国，臣服楚国、魏国，归顺齐国、燕国，不能令秦国确立霸主的威名，四周诸侯前来朝拜，就请您把我杀了以殉国，以此告诫那些为君王谋而不忠之人。”嬴政很高兴，但暂时没有任用韩非。李斯很嫉妒韩非，对嬴政说：“韩非是韩国的一个公子，如今您想吞并诸侯，韩非最终还是要为韩国服务而不是为了秦国，这也是人之常情。现在您不用他，让他在秦国长期逗留后再放他回去，这是自留后患，不如依法将他杀掉。”赢政认为李斯说得对，就把韩非交有司治罪。李斯又派人送毒药给韩非，让他及早自杀。韩非试图亲自向秦王嬴政陈说，但却无法见到秦王。不久，秦王赢政后悔了，就派人去赦免韩非，可是韩非已经死了。

扬雄《法言》说：有人问：“韩非作《说难》而自己最终死于说难，请问为什么他的言论与行动是反的呢？”答：“《说难》就是他死的原因啊！”问：“为什么呢？”答：“君子依礼行事，以义而止，合乎礼义就去做，不合乎礼义就不能做，不用担心自己的主张不合别人的意志。如果劝说人家而担心不合人家的心意，那么也就无所不用其极了。”问：“韩非就是担心他说的不合人家的意，不是吗？”答：“游说而不合礼义，这是应该担忧的。合礼义而不合人家的意志，这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扬雄是汉朝道家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者，但是他对韩非的批评似乎与庄子不一致。庄子在《庄子·人间世》借孔子和颜回的对话，认为游说之事，“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能接纳你，你就说；不接纳你，就不要说。不知笔者理解是否正确，可请教于大家。

司马光评论说：我听说君子由亲近自己的亲人而至亲近别人的亲人，由热爱自己的国家而至热爱别人的国家，因此才能建立功勋赢得好名声，从而享有百福。如今韩非为秦国出谋划策，首先就是要以灭亡他的祖国来证实他的主张，其罪死有余辜，哪里还值得怜悯啊！

据传李斯和韩非都是鬼谷子的学生，他们两个也都不是秦国人，但在说秦王这方面，却一个成就大事，一个赢得身死。从另一个方面讲，韩非之死并不是秦王赢政的过错，而只能说明李斯妒贤嫉能。这正如庞涓与孙膑的故事一样。而庞涓与李斯最终都死于非命。

21世纪的今天，一个电视台播出了纪录片《中国》，其中，《秦朝》一集专门讲了鬼谷子、李斯、韩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