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西河堤

不是所有山的西面都叫山西，不是所有的河西岸都叫西河堤。

这个城市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河流，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河堤，也有许多西河堤。

骏的西河堤，是京杭大运河的东岸，骏家乡的西边儿。西河堤，不仅是西河堤，它已经成了这个河岸的名字。

西河堤，载了少年骏诗一般的童年。少年却说他在大自然中，不在诗里，最多是首顽皮的乡谣，或是流光记载的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岁月。

西河堤在后来被成为画家的少时玩伴儿慎画了下来。少年骏始终不知自己就在慎的诗里，在慎的画中，他在那幅《青青西河堤》上。

骏在西河堤附近的小学读书

。这是一所没有操场的学校，校舍简单。有一个嗓门儿大大的一笑就漏出一颗虎牙的美术老师，兼着骏和全校同学的体育课。
少年骏和他的伙伴们有一个最大的操场，就是西河堤。

西河堤的冬季很短，大部分季节里都长满了青青绿草。堤畔生长着大多已经记不得名字的各种树木。有的树上有鸟窝，有的树上甚至还有树洞。

西河堤在骏年少时，没有一丝人工雕琢，所有的生命都是大自然的恩赐。

河堤最西处，有一颗大大的歪脖榆树，每到春季就结满了嫩嫩的榆钱儿。这时，骏会爬到树上，搓一把，放在嘴里，又甜又香。

狡黠的黄鼠狼和聪明的小刺猬，都把家安在了西河堤。有时黄鼠狼在追着一只野鸡，有时小刺猬在晃动着树上的果子。它们会互相斜瞄着对方，再各自散去，彼此安乐，互不相干。还有时，它们凑巧都跑到了一里以外骏的家中，钻到屋子里，把正在夜梦的骏吓了个正着。

体育课上，那位黑黄脸庞的年轻体育老师，带着少年骏和他的同学们来到青青的西河堤。

阳光下，少年们在草地上跑步，练武，学跳课间操。

“一～二～三～四——”

音响里不变的节拍声，时常回荡在西河堤，响彻骏的整个少年。少年骏和小伙伴儿们便有了一个最便捷的大大玩儿处。

那是怎样的一段没有忧愁的少年时光！

青青河堤上，骏和伙伴们沐浴在阳光下，徜徉在大自然的山水间。李阿婶家的欢，张大伯家的猛，还有骏、墨、恒，伙伴们从各自家中如泥鳅一样溜出来，总能在西河堤不期而遇。

慎看着手中的画笔，笑在嘴角间。语文作业被要求用“不约而同”造句，十个伙伴九个会写——我们不约而同就去了学校附近的西河堤。

青青绿草，被风一吹簌簌作响。黄色的、紫色的、藕荷色的野花，随风在青草丛里闪耀着花晕。

四月，总是西河堤最美最欢快的时候。骏和他的几个伙伴们，待大人们离家后，会悄悄来到西河堤。

他们先是捉草丛里的蚂蚱。那蚂蚱，小小的翅膀，短短的尾巴，细细的肥腿，一跳一跳在前面笨笨地躲着。这群可爱的少年们跟在后面蹲着，也像蚂蚱一样，一跳一跳地追逐。

骏小手一扣，捉住了一只。开心地装进了蚂蚱笼里，他要带回家给妹妹玩儿。

有时，骏和他的伙伴会在西河堤玩儿警察抓小偷。小偷偷了东西，藏在大树后，一双滑溜的眼睛看着找过来的警察，心虚地笑着。警察过来了，小偷无处可躲，拼了命地跑。

闹着，叫着，笑着。笑声蕩满西河堤，惊扰了一只飞鸟。鸟扑棱着，飞向树梢，黄鼠狼却贼眉鼠眼地跳了出来，放了一道烟儿。

还有一种游戏，更简单，那就是“打水漂”。河里有水时，伙伴们时不时会比赛着打水漂儿。

每个人挑上一些石子，堆在自己脚下。倾斜着身往宽宽的河里扔石子，石子贴着水面，溅起一溜水花儿，扔的最远、水花最多的获胜。

胜了的，也并没有什么奖励，可是少年们却乐此不疲，玩个不休。
骏后来在大学里，投铅球的成绩很突出，他开玩笑说：“那是小时候玩儿太多的打水漂儿。”

遇上河里没水，伙伴们便往河床上扔石子。河床湿湿的，有上千年的淤泥，静静地，就像历史。

轮到慎，他高高的个子，却从来比不过矮过一头的骏。他发了恨，退到草丛里，开始助跑。
跑到河堤却没有停下来，石子失落，整个人箭一样“奔向”了河床。

发愣的小伙伴儿还没反应过来，慎半条腿已经陷进了泥沼，再拔不出。还在向下沉。

一个心急的猛踩着河床就准备过去，才踏出去，自己的脚却也陷在了泥里。

“怎么办？找大人也来不及呀！”
看着还在往下陷，已经冷得发抖的慎，不知谁说了一句。

矮矮的骏突然拍了一下头，喊着：“快把鞋脱了！把裤子脱了！”

只陷进脚的伙伴儿舍不得脱，慎却恍然大悟地低头伸手摸着自己的鞋子脱掉，毫不犹豫地又把裤子解开，蹭掉。像个泥鳅一样抽出身，又伸进泥里摸鞋捞裤子。

岸上的伙伴儿就那么齐刷刷地看着光着下身的慎提着鞋和裤子上了岸。

河泥好凉！

大家围了慎，用干土把他的屁股大腿小腿搓了一个遍，矮矮的骏解掉外衣让他系在腰间，笑着闹着回了家。

《青青西河堤》上，一棵歪脖树，一条黄鼠狼，一只刺猬。草丛里走着的几个小少年，其中一个腰间系了外衣，一个没穿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