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与少年
从未去过有窑的地方,却见过那些地方长大的少年。
认识的人中不乏山西人,山西这个地方,我们只知道几个关键词,煤,窑,老陈醋。朋友中Gang,Han和Song都是那个地方的人吧。他们都是很老实,很好的人,敦厚淳朴,性格不同。最近,一天废寝忘食看完了《平凡的世界》,孙少平的形象久久挥之不去。很多的场景,沉重得想哭,许多的农村土地上共性的东西都是相同的。朋友中,我觉得Han是个和孙少平最像的人吧。
认识Han是大一的时候了,那时候的他真的是血气方刚的大二小伙。看见你,热情极了,作为学生会外联部长,真的是风光极了。平常的交往,真的都是远观,看见他总有本事把一群人的气氛搅得热闹非常。他喜欢骑行,一个人一天从南京骑到浙江,几乎不带钱,沿路10元买下人家一电饭煲的饭,就着人家的醋哗啦啦吃的精光,他喜欢那种肆意放飞灵魂的感觉,骑着车经过一个个坡,身边没有人认识你,把手一松顺势滑下去,会觉得自己翱翔得飞起来了,没有什么烦心的事,也没有什么困扰的事情。一起参加宣讲团,满腔热情联系了几百个学校挨个打电话,从头到尾把团员照顾的服服帖帖,颇具人心。汉子风格毕露,有些直接过头的行为却也是让小花般的副团没那么理解的吧。有个好兄弟来自云南,想要办个支教的协会,Han自己分职不挂,义气而行,东奔西走,四处呼号,竟也把个协会办得风风火火,什么采访什么的都是好兄弟去与他倒没有什么关系,自顾考研去了。我单薄的语言还是无能为力说出那是个怎样热血的少年。
有过两三次长谈。第一次我才大一,对忙碌的大学感到迷茫,在靠近东门的未建成的体育馆台阶上,他以学长的身份给我讲自己的骑行经历,那是怎样一种信任,信任这种心灵自飞翔的生活,对学习不是很感兴趣,喜欢的是音乐、流浪还有刺激。那段时候有过一两次QQ聊天到凌晨,他讲述他喜欢的西方音乐,各种流派,各种风格,我叫不出名字的音乐家(我似乎只记住了班得瑞,偶尔和别人谈起来就会装逼一番)。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在大学是受到怎样的熏陶,那种兴趣使然、灵魂自由的状态,我觉得很仰慕。
第二次,是大二时,说着心情不好,他说一起去摩托车兜风吧。校园里的小土豪们都是人手一个摩托的,他为了跑社团业务自然也买了一个,不过那天的是骑得别人的。天气很冷,他光着手呼呼驶过,风在耳边肆虐,他只开玩笑说那边的树丛里有鬼,有人。我觉得这种兄弟是那样的值得信任。那晚他说身上一周前是50元,现在还是,每天一顿饭,每餐一碗饭加点辣椒酱,到了殷巷我请他吃了点面还有烧烤之类的,我一点不吃,就看着他,他开玩笑说以后大恩大德一定要报,我只笑笑,眼里满是一种对朋友的心疼。那次在摩托上,他尝试告诉我他的内心。他说一直到了暑假就打工。高中的暑假,和兄弟两个人在打工,住在一个窑里,晚上有些二流子在门外凶神恶煞的叫开门,那种肆意的笑声把夜晚都战栗了,两个小小的少年就在窑里抱着过了一夜,不敢合眼。大一的暑假,在城市的工地上打工,会发现,同一个城市,3天之前在高大上的985高校里读着书,3天之后蓬头垢面在工地上听着农民工们荤段子假装老成。在那个时候,发现即使城市很耀眼,那和你其实没有任何关系,你也只是已经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了。那时候会发现,什么社团、部长、奖学金、名和利真的好像不是那么重要,追逐的只是在那个场景里貌似重要的,换一个场景,你的全部武装都会分崩离析,只剩下作为人的最核心的干活的力气。那时候的他,似乎没有了当初百分百的自信。
之后他考研去了,见到面了也不热情了,整个人似乎有种改头换面壮士断腕的感觉。听说他谈了女朋友,听说他开始注意仪表细节了,听说他一切都在变好,只是,我们似乎远了许多。第三次长谈,他分手了,我和男朋友关系也不好,我那段时间只是老想哭。在桃园门口,他和我讲了对于女朋友如何的宠溺,如何的不求还应,如何的珍惜和挽回,初恋的男生啊,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却还是无法改变那个状态。我讲到我的一些痛苦,便声泪俱下,他只是一直安慰我,好像哥哥对待妹妹,他说现在的他啊,觉得世间一切都是可以释怀的,觉得很多时候看看天空,天空中有双眼睛也在看他,觉得路边的灯光的存在很美,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有时候好像加快了节奏,而他只是置身于人海中的一粟,没人看到他,但他悠然自处。他说他的女朋友并不能理解他。
很多次的长谈,我也是无法理解他的,或者说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并不能身临其境的感受。在读《平凡的世界》时,我觉得之前很多不懂的地方似乎懂了,我喜欢故事里关于田晓霞、顾养民、金波和孙少平的友谊。我知道对于农村的孩子,终将有一天,青春炽烈的浆汁会停止喷发,代之而来的是庄严肃穆的山脉。路遥的婚姻是失败的,他渴望文学的创作能够给他成功,可惜一生坎坷英年早逝,他笔下的爱情一直都是带有悲剧色彩的。我喜欢那里面关于田晓霞和孙少平的爱情的描述:“是的,她和他尽管社会地位和生活环境不同,但在人格上是平等的——这种关系只有在共同探讨的基础上才能形成。或许他们各自都有需要对方改造的地方;改造别人也就是对自己本身的改造”。有个毕业生的采访,Han说:“我的内心还不够强大”。很像我们说出来的话。
上个周末,我回家了,只是觉得想家了。第一天回去,帮着爷爷在场上收菜籽,进臭气熏天的鸡舍捡鸡蛋,爷爷不让说连妈妈都不进的,但我还是执意进去。多少年了,还记得最初的那时,小学的我,懂事听话,把一个个鸡蛋捡进箱子的小小的身影还是昨天。生我养我的土地啊,你们的一滴滴泪珠给了我在城市读书的一方书桌,我凭什么自顾自的玩的那么开心畅意呢。很多人说我一直心很重,对自己的要求太过严苛。我只记得那段对孙少平的描述让我那晚久久不眠:“是的,他在我们的时代属于这样的青年,有文化,但没有幸运的进入大学或参与工作,因此似乎没有充分的条件直接参与到目前社会发展的主潮中。而另一方面,他们又不甘心把自己局限在狭小的生活天地里。因此,他们往往带着一种悲壮的激情,在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上进行人生的博弈。他们顾不得高谈阔论或愤世嫉俗地又换人类的命运,他们首先得改变自己的生存条件,同时也放弃最主要的精神追求;他们既不鄙视普通人的世俗生活,但又竭力使自己的认识达到更深的层次”。
少年说:“我无法忘了那口窑洞。”
Tina的风铃小屋
风铃静静,看窗外风景,诉窗内心情。心的故事,只有拂动风铃的清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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