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拜访隔壁月亮

        失眠这样的症状似乎已近不是一天两天了，娜塔莎总是在早餐餐桌前跟我提起每晚她听到的，从我房间传出的迷幻音乐过于扰民。但我总是不为所动，要说起原因，我猜想归根结底都是月亮的错。

        如果我跟任何人提到：月光企图谋杀我。那些人一定会建议我去看精神科，甚至善意的提醒我去见心理医生。所以这件事只有我会很清楚，我没有胡言乱语，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细数起来，从莫斯科搬到圣彼得堡已经有很长一段适应的时间了，只是俄罗斯这片土地太过寒冷，终年不止的风和过早的天暗，让我的一切始于乏味。我太怀念太阳，哪怕是它冬天虚假的热度，至少可以施舍我一二点细碎的光明。

        夜里枕在寂静无声，目光所至是积雪的天窗，耳边响彻歇斯底里的旋律，有那么几秒，我也会觉得我病了。或许我病了，只是拒绝承认正在发生在我身上的错误。

        这里漫长的黑夜，恰恰是梦境的皈依。梦里我们行走在冰上，相互挽着的手窝铺满积雪，温和的体温抹杀寒冷的生命，那个时候总在想，人类是冰雪的屠夫，肆意挥霍着它们短暂而璀璨的一生。

        “一生”这个词太大太空了，听到总是让人畏惧和迷茫，就好像以前娜塔莎问我：不会觉得害怕吗？一生那么长。

        月光企图谋杀我，它如镰刀般无情寒冷的光屑，透过任何细小的缝隙都可以扼住我起伏的胸膛。我的喉管中有液体流过，瞪大的双眼里倒映着谋杀犯的身形，此刻的音乐是我的挽歌，我将死亡，如同陨落的宇宙垃圾，仍然妄图能带给什么人过分的印象。

        一些人喜欢读我的书，他们迷恋字里行间的颓废和忧郁，单方面认为那是年轻的主流。也有少数一些人捕捉到了其中的欢乐，羡慕我走过的任何地点和留下的人生轨迹。但那些读者都不是我想要的，眼下我需要安稳和和平的环境，却始终追求狂热的信念、动荡的时局、艺术的角逐和针锋相对的学术讨论。

        乱世之下举步维艰，却最有可能名垂青史。

        我承认我是个俗人，也只是个俗人，但是我的庸俗是在世界之外，只存在于我的意识宇宙中，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必须是奇才（你知道，艺术家总是很高傲）。所以直至现在，我依然尝试不同的叙述手法，它们或许胆大、或许失败、或许是我一家独有。

        在还没有出名时，所有心怀抱负的艺术家都勤于模仿，并借此探寻独属于自己的风格，我也一样，只是我野心过大，总想包罗万象。或许这是月亮想杀死我的原因？这个世界存在的所有东西都有自身的意识，谁会愿意被其中一个吞并？

        倘若某天我乘坐星星的列车，偷渡云之海，或许去拜访隔壁月亮，那么我希望她宽容、慈悲、并且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