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锅

坐 锅

——平棘酒徒

洗好脸了，父亲就从炉渣和石灰筑成的坑坑洼洼的屋地下端起一个黑乎乎的大铝锅放到炉子上。掀开锅盖，拿出篦子，放到正对门的红色掉漆的露出了木纹的桌子上。

往锅里倒上了水，也不用倒太多，倒到下面那条水印儿那就行了，然后把篦子放到锅里。

接着撩开油乎乎的隔在外间和里间之间布帘，走到里间屋里，掀开一个瓦罐盖，从里面陶出来五个黄色玉米面的饼子，两三个熟山药放到篦子上，盖住了锅盖。

走到院里轮起大竹扫帚扫了扫院子，回到屋里抹了抹桌子板凳后，就打开了街门。这时屋里的烟雾也没有了，父亲就放下门帘儿，关上了门上晾窗，坐在桌子前，静静等待着，母亲也来到了屋里，我和哥哥也跟了进来。一道阳光透过窗户纸照了进来，屋里好暖和。

冷水乖乖地趴在锅底，慢慢地吸收着炉火的热量，悄悄地升温，静静地聚集能量，不响也不动。慢慢的水里冒起了小气泡儿，一个两个，五个，十个，一百个……

水泡越来越多，上浮的越来越快，一个个，叫喊着，追逐着，水面也开始不安分地躁动起来，泛起了层层涟漪。

水开始响了起来，奏出恢宏的乐章。过了一会儿，水声戛然而止，无数个的硕大的气泡从锅底蹿了出来，争先恐后，前仆后继，夺关斩将，一路向前，神挡榝神，佛挡榝佛。一近水面就爆裂开来，散发着热烈的蒸汽。

水终于开了，翻滚着咆哮着，热气冲击着锅壁，顶撞着锅盖，一次又一次地把沉重的锅盖掀起。

锅盖使出了浑身的力量想把蒸汽镇压下去，压制在锅里，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无济于事。

怒不可遏的蒸汽，拖着长长的尾巴从锅盖和铝锅的缝隙里喷薄而出，腾空而起，犹如一条条，脱缰的烈马，出海的狂龙。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哪里的压迫越深重，哪里的反抗越激烈。蒸汽愈挫愈勇，越战越猛，锅盖终于妥协了，无尽打采的耷拉在铝锅上，任由蒸汽，掀动，戏弄。

没想到，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结实又厚重的锅盖，竟然被一向恬静如处子，温顺如羔羊的清澈单纯之水，整的服服帖帖。

蒸了十来分钟，锅里的饼子山药快热透时，父亲就走到里间屋里，从盛着麦子的水瓮

上的红陶瓦罐里挖出两勺黄灿灿的玉蜀面倒在一个大碗里，随即盖住了瓦罐。

然后走到外屋，舀了半瓢凉水，倒进碗里，用筷子搅和成稀乎乎的面糊糊放到桌子上。紧接着，揭开了锅盖，迅速取出了烫手的冒着蒸汽的篦子放到桌子上。

其实有的人家，是用两双筷子翘起篦子的，也许是俺家的篦子太薄，容易翘坏；也许是俺家的筷子太细，容易翘断。

反正父亲是从来不用筷子的，也不怕烫手，也许是他的手指上的肉皮儿较厚，也许是多烫了几回，不知道疼了。

父亲端起玉蜀糊糊倒进了锅里，一边倒一边拿大勺子擦着锅底搅着，不一会，粥就好了。

——原创河北赵州陈明辉

——2024年一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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