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暮云间（59）

〔民国〕暮云间（59）

作者：上官雪e

荣二发听到院里传来的喊叫，知道事情突变情况危急，习惯性的向腰间摸去。糟糕，平时防身用的手枪，为了干活方便根本就没有带。

为荣二发打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那把枪直到把梅君送进大牢，这十来年间荣二发轻易没有开过火，平时挂在身上只是为了防身。今天遭人陷害，危急关头它却不在身上。

荣二发迅速蹲下隐身，以墙作为掩护，朝院子里望去。

戴着墨镜站在远处的槐树下，得意洋洋的观战的人正是李坤。院子里的人已经把屋子紧紧包围，还有不少的青龙帮兄弟大摇大摆正走进院子。

“这个挨枪籽的王奎，早晚我要弄死他，竟敢陷害我。”荣二发咬牙切齿的骂道。

虾米促进眉头瞪着两只绿豆眼，担忧的说：“荣哥，想办法跑吧，他们人太多。今天明显是个圈套。”

荣二发扭头催促道：“来的时候我看到后院墙矮，不如我们从那杀出去。”

其他的人纷纷点头。商量好后一帮人一起冲向门口，准备杀出一条血路。

“等一下。”虾米突然大喊，横臂拦住大家，神色紧张的说：“不对呀，荣哥，王奎在咱俩眼皮子底下，从哪跑了？会不会这屋里……？”

院子的人担心屋里有埋伏，只是形成包围迟迟没有行动。荣二发经虾米这一提醒，迅速从里面把门插上。

荣二发盯着门隙中，白花花太阳地里一人多高的蒿草，随着大门的关闭，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暗淡下来，荣二发心头一阵砰砰乱跳。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让他六神无主心绪难平。

荣二发的生命中曾经有过一次相同的情景。大门被关上的一刻，白花花的太阳底下蒿草丛生，大立一个人站在门外，随着几声枪响大立倒在血泊中，荣二发和师傅躲在屋里逃过一劫。

情况危急无暇多想，几个人反身迅速进入屋子里面的房间。除了仍然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墨玉，屋子里别无他人。

屋子后面有一个小门，竟然无人看守，几个人轻手轻脚贴着墙准备向远处移动，草丛里突然窜出十几个人影迅速围了上来，速度之快让几个人措手不及，难以招架。噼噼啪啪的肉搏声此起彼伏。

没有枪护身的荣发也是一条蛟龙，拳脚相加招招狠毒，虽然被几个人团团围住却一点也不显得被动。

二狗子招架不住，带头向后撤，嘴里还一边喊：“荣哥快回来。”

“别管我，你们快跑，走一个算一个。”

荣二发的喊声淹没在格斗声里，其它的人都躲进了屋里，只剩下虾米忠心耿耿仍在顽强的坚持同他并肩作战。

再猛得虎豹也斗不过群狼，两个人边战边退，不得已重新回到了屋里，外面的人似乎知道今天人多势众胜券在握也不急于要他们的性命，搬来一些大石头，一阵沉闷的咕咕咚咚的声音，将后门堵死。

大家正在纳闷的时侯，忽然闻到燃烧的焦糊味，虾米无意中一抬头，惊慌的大喊：“荣哥，房子着了。”

几个人只顾思索出路，从来没有注意到头顶的房子早就燃起了熊熊大火。从火势看，绝不是烧了一时半会儿的时间。

当年打天下，荣二发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但当时是生活所迫为了有立足之地，有一席容身之处。逐渐安稳以后，随年龄阅历的增长，荣二发的思想逐渐发生了变化，当然不怕死，是对过去追逐的一切开始淡然。每当看到别人生老病死家破人亡的境况，荣二发的心不勉会被触动感到悲伤，他希望少一些这样的人间悲剧，自己更不愿成为给别人制造痛苦的人。但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也正是荣二发决定回家养老金盆洗手的原因。

后门被巨石封堵，前门有群狼围困，烧断的蒲草带着燃烧的火球，噼里啪啦四下掉落，几根并不粗壮的横梁已经摇摇欲坠岌岌可危，随着燃烧物继续掉落，已经有部分房顶塌陷，露出澄静的天空和随风飘过的滚滚狼烟。

“荣哥，怎么办？”二狗子焦急的问，说完赶紧撩衣服捂住鼻子。

虾米怒气冲冲的冲二狗子喊道：“能怎么办？杀出去！”

二狗子表情复杂的望着虾米，迟疑了一下，然后冲身边的人大喊，跟我走，杀出去。

趁几个人往外冲的空，虾米表情凝重而急切，迅速从怀里掏出一颗棕色的药丸，塞进荣二发手里：“荣哥，你要是信得过我，赶快吃下去。”

“这是什么？”荣二发一脸狐疑，犹豫着问。门口传来二狗子几个人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屋子里已经被浓烟塞满，看不清任何东西。

虾米焦急的拧紧眉头：“没时间说了，我不会害你的，快点。”说完，使劲推了荣二发一把，坠毁的房梁浑身通红砸在两人站立的地方，落地后火星四溅，灼烫骇人的热浪逼的人无法呼吸，浓烈的烟雾里，最后一点视线也没有了。

荣二发和虾米捂着口鼻，按照大概方向迅速摸到门口，二狗子几个人已经连滚带爬冲向院子，张大嘴巴瘫坐地上费力的呼吸着，有人已经因为吸入太多浓烟体力不支昏倒在地。看到荣二发终于露面，蓄势待发的群狼迅速扑了上来。

荣二发一动未动，任由他们处置，不过还是提出了自己唯一的要求：“李坤，你要的是我的命，请你放过他们。”

大多数人已经没有了招架之力身体瘫软不断呕吐，个别两个人东倒西歪勉强扑上去，立刻头破血流残败倒地，其余的人见状被逼无奈只能举手投降。

荣家帮史上最惨烈的战斗中荣二发以一敌十身中教刀大难不死，今天，遭人埋伏恐怕再劫难逃。荣二发望着狼狈不堪无力再拚的弟兄们，一种难言的悲壮袭卷全身。

李坤大获全胜，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冷漠的注视着虾米，从别人手里接过一把刀扔到虾米脚边：“虾米，你是让我亲自动手吗？”

虾米弯腰捡起地上的刀，稍微迟疑了一下，突然将刀捅进荣二发的身体。荣二发瞪大双眼，眼珠子几乎要爆出来，不可思议的望了望虾米又低头望了望虾米被血染红的手，张着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荣二发到死都不相信他竟然死在最信赖的兄弟的刀下，他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并肩作战。

“不行，想让我动手吗？”李坤在一边，再次向虾米发出恶狠狠地威胁。

虾米使劲拔出刀再次捅了进去，拔出来再捅进去，鲜血染红了虾米的衣服和他悲痛的眼睛。虾米强忍着噙在眼底的泪，看着荣二发一声不吭倒在血泊之中。

房顶上燃烧的滚滚浓烟映在虾米的眼中，化成一种无声的悲哀，苍凉而沉痛。

李坤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象熟透的阳光叮当乱撞。李坤揽过虾米的肩头，他说了什么，虾米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大概意思就是从今天开始，虾米是新一任荣家帮的帮主。

虾米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在荣二发倒地那一刻，已经从身体里全部抽离。

（二）

眼睛望着滚滚浓烟的又何止是虾米一个人。这座院子，李坤在事前已经做了详细的查看和周密的安排。雨水冲刷而坍塌的矮墙是唯一的逃生之路。

按照计划是要把他们困在屋中活活烧死，为了以防万一，李青龙奉命在矮墙外部署最后一道防线，即使荣二发破了院里的防线冲向矮堵，也同样在劫难逃。

荣二发在上次的围堵中侥幸逃脱，这一次无论如何李坤都要不顾一切代价置他于死地。

荣二发到来之前，李青龙己在矮墙外刚刚布好兵力，却意外看到一男一女进入布控范围，距离较远草木掩映，李青龙并没看清，虽然心有疑惑但是当时的情况不能有任何暴露只能暂时观察。

随后屋子里隐约传来的一些可疑的动静，李青龙正准备进去查看时，却看到大嘴慕容琪和另外一个女人，推搡着两男一女迅速向矮墙撤离，年轻女孩伤势较轻，两个男人身受重伤牢牢被困，三个人均是嘴巴和眼睛被黑布堵着。

姜少秋伤势最重，全身青一片紫一片，还有多处血流不止，一瘸一拐仍然被人推搡。但是脸部层层包裹的情况下，李青龙并没有认出姜少秋。

“快点离开，不要在这里久留。”插肩而过时，李青龙的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姜少秋的注意。

这有些耳熟的声音，像垂死挣扎的人遇到一根稻草。姜少秋的情绪立刻变得异常激动，嘴里拼命的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姜少秋双手被缚虽然活动受限，伸出手指使劲指向来时的院子。·

慕容琪举着手中的棍子朝姜少秋的肩头猛打下去。姜少秋倒在地上，顾不上披头盖脸的棍棒，仍然坚持呜呜的求救。他一直在费力挣扎再加上倒地的冲击，身上的绳子突然崩开。

李青龙使了个眼色，手下的几个大汉立刻上前一把推开了慕容琪和大嘴，恶狠狠的教训道：“你们闹这么大动静，破坏计划，想找死吗？”

大嘴和慕容琪不敢再有造次，俯下身子蹲在稻田里一声不吭。趁这个机会姜少秋已经飞快的撕下眼晴上的布，恢复了良好的视线。大嘴慕容琪见状立刻扑过去，死死按着姜少秋企图把他绑起来。

李青龙已经辩认出姜少秋，脑子里立刻回想起姜少秋刚才焦急的样子。李青龙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翻过矮墙，借助蒿草的掩护快速跑进屋子。

小屋子昏暗而潮湿，借着门口的光亮，李青龙一下就认出躺在地上的梅月婵，顾不得多想，俯身抱起昏迷不醒的梅月婵沿路返回。一到矮墙跟前，李青龙立刻吩咐，里面还有一个人，快去把她弄出来。

但是，这时荣二发己经走进院子进入埋伏，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动静。一切，为时己晚。李青龙略带歉意的看了看地上的姜少秋。

很快，房顶上燃起的火苗冒出了第一缕似有似无的青烟，在风的煽动下火速迅速蔓延，像来自地狱的恶魔，气势汹汹吞没了一切。

姜少秋看着浓烟滚滚的房子，双眼猩红悲痛欲绝。李青龙在一旁死死地拉着姜少秋，李青龙知道，姜少秋出现在火场一旦被发现，不仅救不了自己的母亲还会被迅速灭口。

小芬和郑功成伤心的互望着，两个人第一次共同历经生死，心中有太多的感慨却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能默默的欣喜的相拥而泣。

姜少秋回过头来，将满腔的绝望和愤恨统统指向李青龙。“你们这些土匪，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李青龙一脸冷漠，对姜少秋充满怨恨的话充耳不闻，他正在密切的关注着事态的进展。一旦计划成功，他迅速带人会合，才能给姜少秋争取最大限度的营救时间。

李青龙在得到荣二发等人已经牢牢困在屋里多时的情况后，冷静的指挥所有的人前往院子里集合。临走低声交侍姜少秋：“我带着他们从前门走，你快去救你母亲。”

梅月婵感觉到风轻轻地拂过自己的脸颊，芳草如茵的清香沁入肺腑，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