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gon (3)

2017-10-22  本文已影响0人  Azure_潮生

我还仔细倾听着那蝉鸣声

在晚夏的阳光的照耀下寂然无声


海未挤了一粒牙膏在儿童专用的那种软毛牙刷上,薄荷味的凉凉的半透明膏体像一颗小小的猫眼石,小鸟一直想在家里养一只小猫,但是海未不许。却并不是因为讨厌猫,要说猫真是世间一切美的凝聚体那也不为过,稻子般金黄的、烟雪般洁白的、暗夜般墨黑的,还有种种无计其数的其他华丽的毛色,长而顺滑的毛皮丝毯般,修长而灵活的四肢矫健有力,所有逸乐和美都像弹簧似的缩藏在她的躯体里。海未发现自己很难以“柔”或者“刚”来定义猫,尤其是那双眼睛,淌着优美又狡黠的目光,瞬息万变,有时圆润润像是世间最乖巧最无法抵抗的幼童纯洁的凝视,有时危险地眯起来,和从远古时代就繁衍至今的凶兽捕猎时的目光别无二致——而她可能只是被太阳晒眯了眼而已。

“张嘴。”海未弯下腰,托起小鸟的下颔,而后者乖乖地张开了嘴巴。

孩子爱吃甜食,巧克力、马卡龙一类的,芝士蛋糕尤甚,而每次刷牙时都马马虎虎,海未说了几次也没有见效,索性有空的时候都亲自替她刷牙。牙刷用的是那种最柔软的幼儿用品,小鸟的口腔异常的娇嫩,稍微不注意的话就可能蹭破了嫩薄的内壁。海未俯下身,仔仔细细地轻轻刷着她米粒般小巧玲珑的齿龈,嫩红的小舌乖觉地退避着,小鸟分外配合,大大的蜂蜜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海未,后者有意无意地回避着那样的凝视。海未其实很不擅长直面应对别人的赤裸裸的视线,哪怕是四年来朝夕相处的人,哪怕只是个孩子。说起来孩子,海未并没有过自己的亲生的孩子,并没有过抚养孩子的经验,有时候也就不清楚这样的举动是否可以列入过分宠溺的范畴中去,她隐隐约约只是觉得,小鸟这样的孩子需要更多的关注与疼爱。

她是不一样的。

海未很安静,她这个年纪的人也该到了成熟稳重、冷静自持的时候了,再加上原本就是偏爱于思考的人,出神的时候难免多了些,有时候甚至是执拗式、神经质式的自我思考。然而即使这般,她却绝不会在这样的时候放任自己的思绪陷入神游中,左手指骨轻轻柔柔地托着面前女孩薄而翘的下颚,拇指细细拭去顺着唇角稍稍溢出的雪白泡沫,柔嫩光辉像是人鱼公主的幻形在第二天荏苒升起的朝阳下逐渐融化的泡沫那般绚丽。海未小心翼翼地照看着每一粒小贝似的圆润幼齿,指尖带着的硬茧悄悄显示着这双手更习惯握住剑柄的事实。

“好了,去漱漱口。”海未放下牙刷。

“唔唔......”小鸟含糊不清地应着,接过海未递来的漱口杯。

海未转身,拿起小鸟准备换洗的衣物,宽松的纯棉白裙恰到好处的熨帖,边缘缀着她喜欢的蕾丝与雪纺织纱。

一边的小鸟已经漱好口,海未取过毛巾替她拭去唇角的残余的水痕,然后顺着她柔顺的脊背一粒一粒解下睡衣的系扣。

小鸟着实瘦弱得厉害,肩膀与肩胛骨的线条分外清晰明显,看得海未心里一紧,手中的动作也停顿了。

“海未姐......?”小鸟久久等不来海未下一步的动作,好奇地转过头去。

海未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衣裙拢了上去,“莫要着凉了。”

小鸟配合地伸出手,自己穿好衣裙,手背过去,系着衣裙的腰间系带,因为看不清楚,也不太熟练的缘故,葱白的指尖像是翻花绳似的一直绕来绕去却始终不成功,还差点打了死结。

海未默默抿了唇,替她系好腰带。

感觉到手指被握住,然后轻轻拨开,小鸟回了头,只看见海未琥珀色的眼眸低垂着。

“剩下的我自己来,海未姐先去吃饭吧。”小鸟说着,语气轻快悦耳,“其实,我自己可以做这些事的。”

“是吗?”海未不置可否,但是还是听从了她的话,站直身准备离开房间。

“喔对了,请等一下!”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

海未应声回头,少女轻轻蹦了两步,翩跹着纵身跃入她怀里。皎洁的面容忽然拉近并且放大,海未难免有些不知所措地后退了一步,只见她轻轻对自己做了一个唇语。

“谢谢你,......”

后半句的那句称谓掩在了清晨朦胧的雾气里,海未恍然间抬头,只见窗外精心修剪过的草坪上蝴蝶茫然地望着透过叶隙筛下来的阳光嬉戏的瞬间。


小提琴家教从大厅进来的时候,南小鸟几步跃上前,用她独有的那种可爱的礼数向老师问了好。她走路的样子很是可爱,细碎的步伐像是舞蹈般,有时候又像是足尖轻点着琴键,当她高兴的时候,这样的“轻快感”则愈加突出明显,海未有好几次都真切地认为:“雀跃”、“翩跹”这样的词正是为这孩子量身打造的,莫如说恰如其分,本质如此。

绚濑绘里略微有些惊讶地望着小鸟,海未上前一步,接过了绘里带来的琴盒。

“好久不见,”海未微笑道,“绘里。”

家教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上上下下打量着海未,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好久不见来着,好几年了吧?可是海未,我记得我才走的时候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大闺女啊,怎么竟然真的有孩子了,还这么大了,看起来至少也是十岁了吧?Хорошо!”

海未不置可否,只是转头去示意小鸟去厨房端茶点出来。

“她并不是我的孩子,”海未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亲生的。”

绚濑绘里露出了更加夸张的表情,令人怀疑这位回俄罗斯生活六年之久的混血儿是不是在西伯利亚寒冷的气候里冻傻了。

“是南さ......南くん的幼妹,”海未缓声道,“我的未婚夫。”

绘里方才还千变万化的表情此时此刻尽数收敛了,“我很抱歉。”

“没关系。”海未答道,这却并不是在说谎。在她尚未出生的时候,父母就已经和当时尚在人世的南家长辈有了婚约,海未是要继承园田家的道场的,因此也早就约定好了是那边的男孩子入赘过来。虽说现在时代早已不同,但是对于婚姻,海未并没有多余的想法,一切的一切,仿佛水到渠成般自然而然,既然合适,门当户对,那也未尝不可。四年过去,那个青年的面容已经逐渐模糊了,海未隐隐约约还记得他拥有一双和小鸟一模一样的蜂蜜色双眼,“这孩子只有我了。”

绘里微微顿了顿,便不再询问什么了,此时小鸟也已经将厨房的茶点端了出来。

“我还要去道场看一看,那接下来的时间,还要好好麻烦一下绚濑老师了。”海未微微颔首,拿起沙发椅上的外套,出门的时候又回头,好好嘱咐了小鸟一番。

绘里轻轻咳了咳,清清嗓子,幸好自己也有一个妹妹,并不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孩子相处,而且看上去,面前这位小姑娘并不是那种调皮捣蛋类型的。

“老师。”小鸟甜甜地笑了,系在一侧的绿色蝴蝶结随着歪头的动作轻轻摇晃着,“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琴呀?”

绘里也笑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小鸟撑起双臂,托腮,“随时的意思就是我想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是吗?”

“当然啦。”绘里含笑。

“真的么?那我们先说说话儿吧,我很少出去,就连家门也不曾出去过几次,听海未说您是从俄罗斯回日本的,是不是?您可以跟我讲讲外面的故事吗?”小鸟的眼睛瞬间亮堂了起来。

绘里一愣,先前答应海未的是务必把小提琴教好,虽然多年不见,她却深知园田海未那样的完美主义者的性子,要是到时候什么也没教成倒是把孩子的性子带野了这可不好交差。可是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这小家伙绕进了话语的陷阱中,进退不得,这时食言可不好,对象可是个孩子。

不论如何,很少出家门的小鸟确也取了绘里的几分爱怜疼惜之意,只是讲几个故事,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您别害怕,海未的性格我也很清楚的,这不算偷懒,她并不会真的生气的。”小鸟仿佛猜准了绘里此时此刻心中所想,俏皮地说道。

绘里被她古灵精怪的语气逗乐了,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才不怕呢,话说起来,你也不怕她吗?我记得她那样一板一眼的性格,并不是很招小孩子喜欢啊。”

小鸟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微微有些羞涩,但她摇摇头,“我当然怕啊。”

“诶?我见你直呼其名叫她海未,以为你......”绘里好奇道。

“嘘——”小鸟竖起一根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可别给她说啊,不然又要被说没大没小不知教养了。”

“哦?”绘里的好奇心愈来愈重,“那你本来应该叫她什么?”

“母亲。”小鸟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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