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善人眼镜》童叟
《大善人眼镜》童叟
慵懒的太阳漫不经心炙烤着宁静的古泉水村。村子里杨柳树上空逍遥着响亮的从喇叭里逃出来的叫卖声。
我把商贩的面包车叫停了。那个面包车的大灰屁股冒了股黑烟便熄火了，随即面包车车门哗啦打开了，从里面吧嗒蹿下来一条黄鼠狼，不对，是一个中年男子，只是因为他那鼠头鼠眼的鼠模样和跳下来的动作太过于矫捷，矫捷中略带着狡猾，以至于让我产生一种一条黄鼠狼跳下来的蹿下来的错觉。即便他不是黄鼠狼，我想他上辈子一定是条走街串巷的黄鼠狼，是由黄鼠狼转世投胎而来的。
“买啥眼镜？老花镜、平光镜、黑墨镜.....”商贩的秃头在树荫下阴凉处也闪着耀眼的白光。那商贩不说话时面容平整，显得和谐，一说话，原形毕露，龇牙咧嘴，眼角的鱼尾纹一下子浮了出来，长得多而长且深，十分茂盛和诡异。不说话时，一派人的模样，只要一开口说话，两只灼灼的鼠眼便眯着挤堆在一起，拉扯着眼角的鱼尾纹更长更诡异。那商贩说话时眼睛眯着，说完话，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向外散发着奇异的光，那光是有温度的，是凉的。
“买—平光镜。”爷爷拄着自制的由蓝布条缠裹着的木头拐棍，站在买包车车门一旁答复了一声。爷爷嘴里贫瘠得只剩下一颗牙孤零零拄着，那颗牙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战斗。
“这眼镜有好有坏，有贵有便宜。”商贩上穿微微泛黄的白衬衫，下着稀布裤子，脚穿一双发黑的白色网状运动鞋。“眼镜有玻璃的，有石头的，你能相中哪一款？”商贩说完紧闭的嘴里像塞了一个樱桃鼓鼓的。“来我给你拿来石头的，你试试。”说完，商贩折身钻进了面包车，继而拿出了一副石头制的眼镜，随手找了一块眼镜布擦着，边擦边说：“你戴戴试试，凉森森！”说完便一手端着一只眼镜腿，挤眉弄眼，龇牙咧嘴，五官聚拢着把眼镜插到了我爷爷耳朵上。“怎么样？嗯，戴上去凉快快，凉森森！”一副神气自豪的模样。正巧一只公鸡从旁边迈着官步，挺着胸脯路过，它瞥了商贩一眼，便惊惧地扯着爪子，向前伏着身子，跑了。
“这眼镜得还多少钱？”爷爷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这眼镜—贵—得三百多。”商贩张扬着自己枝繁叶茂的鱼尾纹，高大的杨树好奇地垂着头看着。
“这么贵，要三百多哩！”爷爷诧异的问着，一身灰黑粗布衣上沾着些许尘土。
“嗯，这是石头的啊，比一般的眼镜要贵，嫌贵有便宜的。”说着又折身钻进了面包车，“来戴戴这个眼镜。”商贩取下爷爷戴的那个石头眼镜，换上了新拿来的眼镜。商贩取下眼镜时，龇牙咧嘴，一派鼠模样，给爷爷换上新的眼镜时，咧嘴龇牙，鼠模样一派。
“嗯，这眼镜看得清楚。”爷爷表露出满意的神态，纯朴的眼神里透露出些许天真与童趣，让我一瞬间回想起儿时荒沟里汩汩的泉水。
“嗯，这个眼镜200多！”那商贩表情极其夸张，一说话眼角鱼尾纹便生动浮现，活蹦乱跳，跃跃游动。一只蚊子不幸飞到了那商贩的脸上，恰巧落到了那鱼尾纹的凹陷处，鱼尾纹一咬合，随即又一张开，可怜的蚊子被活生生压得薄如一张纸片，肢体凌乱交横，死相挣扎而恐怖。蚊子从商贩的脸上掉了下来，还没跌落到地上，便被热腾腾的南风忽悠一下吹飞了。
“这个也这么贵，不过看着怪清楚。”爷爷戴着眼镜环顾着四周，路边沟里的野花，街头闲逛的鸡鸭。
“买东西的，不能便宜点吗？不能要多少就是多少。”
“我这都是最低价钱了，你去门市上问问，这眼镜门市上卖下不来300元，我才卖220元，门市上就贵，因为他们要交房租费，水电费，杂七杂八，成本高，我这不弄门市，成本低，卖得就便宜。我还考虑到这上了年纪的人不好走动，便下来挨村挨乡的卖，送货到门，是不是让这些走动不方便的老人方便很多？”那商贩五官扭曲着用他那精光灼灼的鼠眼盯了我一下，我顿时感到心头一阵冷颤，寒毛惊恐，后背鸡皮疙瘩噼里啪啦爆起爆响。
“220元买眼镜送眼镜盒！”那商贩用粗糙的枯藤手指拍了拍包装精美的黑皮眼镜盒。
“便宜点吧。”我开口说了一句。
“不行不行，没法卖了。”那商贩肉皮上装出一副很是为难的表情，皮肉下面却正暗暗窃喜，嘟嘟冒泡。
“最低200元，不能再便宜了。”那商贩掩藏不住的喜悦聚集在眼角的鱼尾纹上，鱼尾纹在眼角起伏跳跃，兴奋异常，像是一条活鱼在欢快地蹦踏。
“180吧，180我就要你一副。”爷爷刚说完话，那商贩的鱼尾纹便兴奋地嚎叫起来，在风中打着响亮的口哨。
“好吧，我就替你捎一副，不赚钱啊。”说完那几条鱼尾纹便发了疯一般肆意在风中游弋起来，十分得意快活的样子。那商贩极力制止着鱼尾纹来回活动。
商贩从车上拿了个黑皮眼镜盒，递给了爷爷。爷爷用枯藤般的手接住了。爷爷跟商贩在面上寒暄了几句便互相道别了。
商贩的面包车放了个比黄鼠狼的屁还臭的尾气便启动了。“老花镜，平面镜，墨镜......”一个燥热的声音从一个晒得发了黄的白色塑料喇叭中逃了出来，踏过枯水河上的石桥，沿着开满野菊花的乡间小路，消失在了村外一片汪洋般的金色麦海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