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座楼
小女参加医院义工的第一天,她要求晚上6:30接她。我提前四十分钟从家里出发来到这所叫“bridge point active healthcare”的医院时,刚刚6:30分,不早不晚。女儿还没出来,我熄了车,坐在车里在医院门口打量着这座新建不久的医院。
医院门口 古堡夜色中,这所医院显得很有特色,虽然不太高大,在周围的环境里也是赫然醒目。它东边边上的一座三层楼的石头古堡里曾经是一座监狱,现在已经搬迁,只剩下建筑物在这里诉说着曾经发生的故事。
医院的南门口的一条以人名命名的小路叫:Jack Layton Way。说起这个叫Jack Layton的人,很多人都熟悉他,十六七年前我曾经在国庆节那天在大街上见过他。
那时候每到国庆节,这个位置曾经是大家聚会party的公园:演讲的、卖小吃的、跳舞的……很热闹。
那一年,我抱着不到六个月的女儿,推着那个蓝色的便携式小婴儿车还在这里留念照相过。再后来,女儿四岁多在这里参加过一次国庆节聚会,在蹦蹦床上,其他的大孩子跳来跳去,女儿站立不起来,吓得哇哇大哭……我都被逗得笑起来,没想到胆大的女儿也有害怕的时候,赶紧抱着她安慰着‘不怕,不怕’。
之后很多年就再也没来过,没想到一晃就是十年多,这里什么时候建起这个康复医院,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而这个叫Jack Layton 的人,在2011年因病去世,埋在了DVP 以西的ST James 墓园,离这里不远。他是新民主党的领袖,因为在多伦多的大街上能偶遇到这样的政治家,看着他脚踩自行车帅气的样子,也因为在社区中偶尔认识他的秘书,所以我这个不关心政治的半路来到多村的普通人也变得关心起一点政治了。今天第一次看到以他名字命名的小路,心里竟有些莫名地感慨,那个熟悉的身影,潇洒地骑着自行车,跟每一个走过路过这里的陌生人亲切地打招呼的人已经长眠在此十多年了……
医院的西南角是一座横过DVP 的连接Gerrad 大街的铁桥。在桥头的西南角有三座已经很老的公寓楼。夜色中,楼里边住户的窗户透出的白色的灯光和铁桥上路灯黑暗中黄色的灯光以及正在驶过的黄色的电车,远远看去在寒冷的十二月透着那么一种暖暖的温馨,触动了我珍藏的记忆!
三座楼这三座楼里最南边的那座,那年我怀孕女儿五个月的时候搬到里边一个单人单元。因为我大学的同学夫妻一家三口住在这里,我自己一个人怀孕,害怕有什么意外,可以找他们帮忙,特意搬来和同学一家做了邻居。
搬来的时候,同学说,楼里边很旧会有老鼠、蟑螂,要自己注意。我没有在意,在国内住得干净,根本不能想象老鼠、蟑螂横行的样子,所以义无反顾地搬进来了。
这是来多村一年了,我第一次独立租下了一套大单间的单元,大概有四十多平方米,厨房、厕所都齐全。我兴奋地挺着大肚子,转来转去,通过MSN 和在国内的他分享我的独厨、独卫,独立房间的新居所,兴奋地开车上班、下班,期待着肚子里的孩子的到来。
可是这种兴奋只持续了七天,我发现自己腿上很痒,抓一下要破的感觉。我感觉很不舒服,去看医生,“是不是自己过敏了呀,房间里刷了油漆不久。”我告诉医生。
医生看了之后说:“是bad bug 咬了,家里有bad bug 吗?”
我很诧异,不知道什么叫bad bug ,仔细查查字典,“臭虫”,天啊,怎么会有这东西。庆幸我自己的东西不多,一张床,三个大箱子。回到家,我把床单换成白色的,屋里开着灯,开始注意观察,终于在床脚的夹缝里发现了这个作怪的家伙。
我很生气,去找楼里边的经理,质问他为啥有臭虫。这个棕色脸的经理竟然狡辩说是我自己带进来的。我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楼里边人都反映经理很坏。我和他争论:我刚到这里,就被咬了,怎么可能我自己带来的,而之前从未被咬过,不成逻辑,笑话啊!
这个经理可能也觉得自己理亏,或者看到我是孕妇,最终帮我找来杀虫子的专家,喷上药水开始杀虫。
我搬着床垫子到同学家厅里借宿了两周。那时候同学在一个鸡场打工,每天回家捎两个叉烧包,一个分给我,一个给他老婆。他有一次开玩笑地说:“看着你好可怜,怀孕都没人照顾,还要这样……”
想着想着,我的眼角有些痒……眼前依稀看到那个大肚子的年轻的我在那个熟悉的单元里转来转去的影子
今天的我都难以想象当时的我有多乐观,我自己照顾怀孕的自己,每天还到披萨店去上班。有一次怀孕的我竟然站着工作了了十一个小时。老板都担心我,撵我回家休息……
枫叶红了的时候,我约朋友赏枫叶。他们都忙着打工,没有时间陪我。我自己就开车来到现在医院的这个地方,那个当年的公园,自己坐在草地上听着音乐欣赏枫叶,自娱自乐……
后来肚子实在太大,不能工作要回家休息了。一个刚从国内来的一家三口住在这个楼里,成了我的邻居。那个妈妈带着孩子经常来找我聊天,有时候还把儿子托我照看几个小时,自己去打工。刚来的人互相照顾,很容易就成为朋友。
她很羡慕我要生第二胎,还能享受妈妈金,所以当她也怀孕二胎的时候,她执意要到我介绍她去我打工的店里去工作。
我很犹豫,问她:“你能做吗?你可是刚怀孕。”
“不要紧,你能做,我也能。我身体很好!”看她执意要去,几次求我帮忙,我也不好意思啊,就把她介绍给我的老板,她也开始像我一样开始在店里工作了……
以后很长时间我再也没见过她,后来是老板和我说,她生病了,不能来上班了。我才了解到,她因为一直站着工作,突然有一天子宫大出血,救护车送她医院,子宫切除,孩子也没保住……听到这个消息,我难过了很长时间,也许我不该同意她的意见,新移民多么不易啊,同时也庆幸我能幸福地一直工作到怀孕九个月。
很想知道,当年的这个朋友,现在也不知道住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我看着夜光下的三座楼,思绪万千,等待女儿的时间反而没感觉很长。
我重新启动车,暖暖车,换个位置,希望结束工作的女儿出门就可以看到我。
女儿已经十六岁了,很快要到十七岁的生日了。时光流逝,往事如烟啊!
她出生的前十五天,丈夫终于请假来陪我生孩子了。他离开我回国的时候还不知道我怀孕,回来的时候看着小个子的我大腹便便,“哎呀呀”地喊“快休息一下,坐一下吧,好吓人!肚子感觉要掉到地上了!”
肚子里的孩子每天很兴奋地动来动去加上越来越沉重的身子,那些天我几乎彻夜不眠。
那一年一月二十五日一大早,雪很大,丈夫带着我预约去医院做剖腹产。出门在DVP西边的路口车打了一下滑,“我的眼睛有点跳,要发财了!”他还不忘开玩笑。我有些紧张,孩子在肚子里不停地踢着我的肚皮,时不时调皮地鼓出一块来,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妈妈,我来了!”车窗上探出个可爱的大脑袋,是女儿结束工作了。“想啥呢?老妈”
“正在想你在这个楼里出生前后的事情呢!”
“那我就不记得了!哈哈”
“哈哈,你肯定不记得!”
车开起来了,我载着女儿,离开医院,医院在夜色中灯光里越发壮观。我们再次经过那座铁桥,再次沿着那条带她去她出生的医院的那条路的方向开去。前方是我们现在的家,身后的三座楼离我们越来越远……
医院远景(2021年12月21日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