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散文《知天命》系列6·夜听人民的鼾声

老皮散文《知天命》系列6

·夜听人民的鼾声

像昨天一样，也像去年一样，日子还得平平常常地过。

我偶尔还会想起昨天的事，一转眼已经又是一年了。心脏不好的人在新的一 年里将趋向平淡从容。

夜已深，人民的鼾声此起彼伏，而我依旧不能入眠。我已经习惯了在黑夜里胡思乱想。失眠者很尴尬。在烟草的味道里，我难得糊涂。

一个睡不着的人，最终成为黑夜的杂质。

我想我肯定不是一个勤快、勤奋的人，我甚至有点懒散和不思进取。这样说自己，我觉得并不丢人。尽管脸上早已布满了岁月的风霜，我仿佛寻找一个词但始终没有找到。我更擅长于挥霍时间。

夜里有风，窗外的树枝被吹得歪斜，我耳朵里灌满了哗啦啦的响动。但我的心境自是安然无碍。我的身侧是一如既往的散漫人生。

世界是喧嚣的，但每一种声音都值得被倾听。

生活中的跌宕起伏，看起来似乎总会在记忆中留下一些什么。对于我而言，最令我自己惊讶的事情，就是依旧喜欢以文学的名义在键盘上胡乱敲击。一些小故事和一些细微的心理代偿，我一直想借助肺腑之言的载体，把写作的笔触转向省察不可见的内心生活，但终究无力逃脱阴郁境遇的直接感受。思想不是文学语言，因此无法用文字来加以表达。

经验的碎片同样富有存在的意味。但是，真要把那些过往的琐碎唤醒时，记忆却那么靠不住。因此，我所经历的生活都存在虚构。反之，我所留下的文字更接近真实生活。

毫无疑问我已经习惯了世俗生活，并达到了某种隐秘的默契。不过我承认，如果一个人没有一个贯穿到底的精神走向，生命就很容易飘忽游移。

风无边地吹动，日月一天天地前移。有人说，怀旧能够让人摆脱时间对生命的控制，摆脱各种异化力量的缠绕，使生命由瞬间的存在变为相对完整的延续。在某种意义上，深邃的思想、真挚的感情、虔诚的信仰都是延续的、流动的过程，而非一个固定的成物。但我却常常为此追问，那个走在斑马线上黯然哭泣的女孩的泪水到底来自何处？那对在夜色里游荡的中年男女为什么天天在小街拐角无语拥抱？

看来，在那一个又一个可靠或不可靠的瞬间，不是时间一点点消耗生命，而是生命在驾御一切。也许思想可以走得更远些，但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走得最远处也只能是自己生命的终点。

事物的神秘不测是心灵颤动的原因。闽南的傍晚像往事一样缺乏生动的声音。

在这样一个日子，宁静于我还算不上奢侈。我神情淡漠地望着天花板，在时间之外，仿佛没有任何摄人心魄的事件来加固我对时光流逝的知觉。无聊中想起一本书里的故事：二战时有个士兵在韩国随慰安妇回了家，半夜惊觉衣服没有了，人也没有了，急忙起身寻找，只听到有什么声音从厨房传出，走近时看见慰安妇就着微红的灶火光，在细细地洗他的衣服。那位士兵呆住了，光影迷离中和一个人的不期而遇，就是这样从声音开始的。

不止是声音，我还联想到我读过的一本书《写意——龚慧读画》。那里既有一个美术欣赏者惊奇沉醉的目光，也有一个学者深邃优雅的思索，还有对画意的阐述和描绘的独具慧心。我读那本书的时候，窗外正挂着一轮圆月。寂寞清幽的月光纤尘不染，助长了一个人熬夜的韧性，甚至想要看穿深夜。

而此刻，我夜听人民的鼾声，就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不期而遇，内心的喜悦是难以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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