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老狗

当老狗还是幼狗的时候。

弟弟两岁的时候，从奶奶家抱回来。

老狗一直没有名字，家里没人特意为她取一个名字。都是叫她狗或狗狗。

叫人或者人人。

十岁那年和老狗刚见面时的场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努力搜索每个年龄段的记忆，唯一能想起十岁那年的感受，是经常处于转学波折的我，每次新开学时的陌生、无助与害怕。

刚来家里的老狗也是带着一狗脸的恐惧与无助渐渐地融入了我家。

不过，老狗的适应能力比十岁那年的我强。

老狗皮毛黑色，除了颈前的一撮白毛，和普通的黑狗没什么特别之处。老狗年轻时性情温和，每天最开心的事，是吃饭和喊她。每次喊她，无论她在干嘛，都喜欢从远远的地方飞奔过来，不停在我身边转悠，蹲下来的时候，喜欢不停地舔我的手，也喜欢跳到我身上舔我的脸。

我每次都很喜欢和享受她欢迎我回家时的神态和跳跃。

若是叫她吃饭，喜欢离我的小腿半厘米的距离紧跟着我，头往上仰，不时的会跳到我的身上，试图打翻那只装着她早晚饭的碗。那时候就总无可奈何，总喜欢说着

“狗、去！去！别急，没狗和你抢！”

嘴很刁，白米饭不吃，得要加一点菜。全部都是青菜也不行，得要有肉，或者是花菜。闻一闻，不合胃口，就会一直跟着我，去哪都跟着，满眼的渴求没有一丝隐藏。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叫老狗为“狗狗~”的呢。可能也是最近五年内吧。

从我高三懂事起，便对除学校之外接触的生物有了新的感触。

狗狗最听妈妈的话。只有妈妈才能为狗狗搽药、喂药。别人都不行。我也不行。

去年的初春，我为狗狗和她的狗崽子们和妈妈拍了一组全家福，照片洗出来，放在随身背的书包夹层里，里面还有一张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狗狗第一次被咬伤，在她成为老狗的时候。

狗狗变成老狗的时候，家里也就只有她一只狗了。

老狗终于变成了老狗，走远一点就会坐下来歇会，喘着气。喜欢舔自己的身上。虱子盯上了年老的她。摸着她的皮毛，和摸着一团没有发起的面团一般，松松垮跨的，总让我想起已经七十多岁的奶奶。

意识到她变成老狗的时候，也是在前年冬天，晚上妈妈送我去诊所，狗狗跟在我们的电瓶车后面，一路小跑。狗狗那时候就已经老得有点跟不上我们的车了。在路上摔在了一条水沟里，到诊所的时候喘个不停，一直打着喷嚏。医生说狗狗有点感冒了，那时候顾着生病的我，没怎么关心狗狗。

隔日，才发现狗狗全身都是脏的而且没那么有精神。拿一桶热水，和弟弟一起给她洗了一个澡，那是我第一次给狗洗澡。她比想象中要乖，也比想象中要瘦。

我很久没有抱过她了。自从她生了狗崽子后，我就没有抱过她了。都是抱着她的小狗崽，摸着她的头，说她真棒。

最近喂她吃饭的时候，她总是会在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慢慢的跟过来。有时候叫她会听不见，要叫她好几遍，她才会从远处，慢慢悠悠有点踉跄的小跑过来。她现在没怎么爱吃饭了，很多时候都是闻一下便跑开了。手摸不到她，和她对视的时候，满眼都是不自信。

不安的时候，最喜欢呆在妈妈身边。打雷闪电、烟花爆炸，她都把尾巴夹紧，寸步不离地跟在妈妈身边。

总问妈妈，为什么狗狗都不让我们摸她了，妈妈说

可能狗狗是怕我们嫌弃她老了，嫌弃她老了的味道。

我鼻子一酸，叫她的次数更勤了。

看见她的时候，幸运的话能摸摸她的头。但大多数，都是在我靠近她二十厘米的时候，跑开了。

狗狗的岁月和我的岁月是两条完全不想交的平行线，当她第一次当妈妈，我还在为了和堂哥争夺游戏手柄而跑去和堂哥妈妈告状。当她能漫山遍野地奔跑时，我却总喜欢窝在家看着一本又一本的言情小说，追着那年的《快乐男声》，向自己那年暗恋的男孩，写着一封又一封送不出去的情书。现在狗狗变成了老狗，而我在回忆时光的时候，会夹带着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一起回忆。

老狗今年十二岁。